第 6 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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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叔已经走了,于封大人而言,便没了后顾之忧。毕竟退亲之事封大人还未对外交代,沈家人在你的眼皮子底下若出了事,多少折损了你一朝宰相的颜面,我理解封大人,但也请封大人给我一条活路。”

    封重彦瞅了她半晌,似是不解,“在封家你活不了?”

    沈明酥答:“宁死不屈。”

    一阵风刮上柳枝,封重彦站在五步之外,隔着茫茫飞絮看着她,脸上的笑意慢慢淡去,目光冷寂,一时喜怒难测。

    似乎没想到她会同他倔强到底。

    若是换成在封家,他要用这般眼神看她,沈明酥多半会生怯,但如今她出来了,即便不敢保证他接下来的举动会不会对自己有利,至少内心有了一份同他相抗的底气。

    他久久不语,她心头有些忐忑,知道只需要他一个念头,她就会成了真正的笼中之鸟。

    想了想,她道:“腰弯久了,总得要挺一挺,才会觉得舒坦。”

    这话是当初封重彦告诉她的,今日她原封不动地还给他,“我的路,封大人当年走过,什么滋味大人清楚,还请封大人高抬贵手。”

    她不需要他报恩,只想要让他放过自己。

    就当她一年前没来过京城。

    沈二爷走了,封重彦带来的那些巡捕也都撤了,福安到城门口候着,马车旁只剩下了两人。

    自从来到京城后沈明酥从未好好看过他,封重彦也一样,此时借着城外的缕缕晨光,大胆地看向记忆中那张清晰的脸。

    那张久违的面庞,正一脸漠然地看向他,瞳仁里的防备像是斜刺里横插过来的一道刺,心口蓦然一缩。

    长大了。

    见他偏开头也不吭声,沈明酥试着往前,脚步越过他身后时,突听他道:“阿锦,没有我,你过不好。”

    沈明酥松了一口气,“多谢封大人。”

    “十日,十日后你要过不好,别让我再等。”

    —

    晴朗了一日,河岸两边的柳条像是一夜之间换了新枝,嫩绿垂柳蜿蜒,铺满了河道。

    沈明酥肩挎着木箱,上了桥梁。

    桥底的一群孩童,伸头来张望,面露欣喜,一人突然朝他抛出一物,“十锦哥哥,桃,干净的......”

    沈明酥笑着接过,“谢了。”

    铁匠铺子的生意不错,门前站了好几位客人,沈明酥没去打扰,路过他铺子时打了声招呼:“魏大哥。”

    魏铁匠抬头只看到了个背影,笑了笑,扯着嗓子回应:“十锦来了。”

    雨一停,街边摆摊的人都来,昨日一日没见到十锦,王嫂子还担忧他是不是被一场春雨凉坏了身子,如今见他一脸容光焕发,倒是自己想多了,关心地问道:“昨日怎么没见到人,是耽搁了?”

    沈明酥笑道,“春雨时节容易犯困,偷了个懒,今日我多唱会儿,夜里再收摊。”

    王嫂子愣了愣,他来这里也有大半年了,还从未见过他夜里起过活,每回太阳一落山便开始收摊,哪次不是比他们先走。

    “赶夜活儿好啊,夜里人多才赚钱。”

    王嫂子说得没错,弄影戏到夜里更受欢迎,白日唱了两场,多数都是妇人们爱听的本子,到了夜里沈明酥换了一个热潮本子。

    《斩关羽》

    拿出羊皮做的小人物,套上线,摆好位置后,投下灯光,声调一起来,与前几日凄婉的唱腔大不相同。

    上天没给她继承沈家医术的天赋,也没给她继承鲁班绝学的聪慧,却赏了她另外一碗饭。

    她能变换不同的声调。

    即便没人帮衬,一人也能分饰不同的角色。

    “众将士齐下跪,恳求释放,啊......”悲切的唱腔从帷幕后传出来,婉转哀恸,回肠荡气,直叫人感心动耳。

    “战赤壁,多少人血染长江......如今我斩关羽,以效军状.....”

    唱到此处,突然一道声音从外面人群后传来,“慢!慢斩,公子刀下留情,刀下留情啊。”

    沈明酥硬生生地被那道声音打断。

    她没有戏班子全套,平日来她这儿听故事的人多数都是老看官,妇人居多,难得有生面孔,还是一位公子。

    底下的看官也应声回头,见到此人戴着一张挡住半张脸的银制面具,有人立马认了出来,“哟,慢斩公子今日怎么到这来了。”

    众人听到这名头,倒明白了,纷纷哄笑。

    沈明酥听说过他的传闻。

    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纨绔子弟,常年混迹在这一带,每回只要听到有人唱《斩关羽》,都会出来打断,恳求刀下留情。

    为此这条街的人背地里给他取了一个名字:慢斩公子。

    沈明酥应了他的要求,可再如何慢,历史长河里的真相终究是真相,最后还是斩了。

    今日共唱了三场,沈明酥收了摊,出来时众人已散去,唯有那位公子还坐在石桥上,似还沉浸在适才的悲伤之中,一动不动。

    沈明酥走到他跟前,也不知道他的名字,便唤了一声:“慢斩公子?”

    那公子抬头,半边银制面具遮住了他容貌,从露出的半面脸来看,长相当不俗。

    “你也取笑我?”

    沈明酥自知失言,“小的失礼了,还望公子莫怪。”

    ‘慢斩公子’倒没同他计较,从石桥上慢慢起身,突然问他:“公子斩杀之时,可有不忍?”

    沈明酥一笑,“关云长之死,可非小的这弄影戏。”

    公子埋下头,神色低落怅然。

    沈明酥还是头一回见到如此想不开的人,早上孩童给她的那颗桃子,还没吃,伸手递给了他,安抚道:“众将士扼腕痛哭,又怎会没人惋惜呢?”

    公子反应过来,眉间瞬间舒展开,似是找到了志同道合之人,转头看向已上了桥梁的背影,提声道:“明日这时,我再来听公子唱戏。”

    说话算话,第二日‘慢斩公子’真来捧了场。

    一连三日都没缺席,也不用他再提醒,每到要斩之时,沈明酥都会慢上几拍。

    公子不胜感激,上回得了一颗桃,隔日便送了一大筐,沈明酥见他除了满身富贵之外,其谈吐儒雅,并不像传言中的纨绔,也不能再叫他慢斩公子,主动问道:“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十全。”

    沈明酥一愣。

    公子忙问:“你呢?”

    “十锦。”

    十全公子也怔了一会,随后爽朗大笑,“看来,我与公子实有天缘。”

    —

    如此安稳了三日,到了第四日午后,封重彦口中所说的不好过,终于来了。

    荣绣隔着窗扇,将她端详了片刻,冲她弯唇一笑,云淡风轻地同身后人道了一声:“都砸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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