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 摆事实证据 四更合一,还赌账。……(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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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朱襄冷眼扫了那群毫无触动的卿大夫,叫出了第三波人证。

    第三波人证是御医。御医带来了两份医案,一份是嬴小政刚到朱襄家时,朱襄请蔺家供奉医者给嬴小政的“体检”;第一份便是嬴小政现在所受的伤的诊断记录。

    朱襄曾想以春花抛弃嬴小政一事报案,以免春花前来抢夺嬴小政。

    后来蔺相如敲了他的脑袋,嬴小政身份特殊,乃是秦国质子,此事不能做。他只好作罢。

    但他仍旧准备好证据,以免春花来逼迫嬴小政孝敬他的时候,他能拎着这些证据驳斥春花。

    这些证据他都没用到,因为雪姬直接开骂,根本不给他以理服人的机会。

    见到医案,那些表情淡淡的卿大夫终于有了一丝动容。他们终于开始议论起春花的恶毒。

    若太子政当年医案是真的,那么长平君救回太子政真是花了大力气。换作寻常人家,太子政恐怕已经早夭。

    秦王子楚看了嬴小政当年医案,把医案丢给嬴小政:“这是蔺公对你的恩。”

    为了给嬴小政调养身体,医案中用了许多名贵药材和珍稀食材,然后朱襄绞尽脑汁将这些东西融成药膳,给挑嘴的嬴小政吃。

    以朱襄当时财力,不可能用得起这些东西。这肯定都是蔺相如从自己库房里扒拉出来,给嬴小政服用的。

    嬴小政想起蔺翁的音容,沉声道:“政儿知道。”

    他以为自己记忆极好,但他记忆力好,不代表他就知道幼年时所有事。因为很多事,长辈们做了之后都不会告诉他。比如他年幼时身体极差,需要用名贵药材食材滋补,这他就一无所知。

    他只知道自己身体越来越好,几乎没生过病,还以为是自己命硬。

    他或许确实是命硬。

    朱襄带来了三波人证之后,本来已经结束,这时候有宫人来禀报,说华阳太后求见。

    秦王子楚立刻站起来。

    华阳太后?她从不过问政事,此次为何?

    “赶紧请母后进来。”秦王子楚下台阶,亲自相迎。

    “大王,不用了,我只是也来当一次证人,呈上了证据就走。”华阳太后牵着公子成蟜上来。

    公子成蟜懵懵懂懂,不知道自己为何被大母带来。

    当华阳太后松开牵着公子成蟜的手时,公子成蟜张望了一下,迈开小短腿朝着朱襄跑去,抱住朱襄双腿,将脸埋在了朱襄腿上。

    好多陌生人,舅父保护我!

    见公子成蟜这动作,群臣中一些人心里一沉。

    怎么公子成蟜与长平君也如此亲近?!

    嬴小政先拜见了华阳太后,然后走到公子成蟜身旁:“过来兄长这边。”

    公子成蟜仰起头,犹豫了一下,在嬴小政的脸板起来时,赶紧松开朱襄的腿,拉住了嬴小政的袖子。

    “兄长有伤,不牵手。”公子成蟜给了作业监督太子兄长一个讨好的笑容。

    嬴小政道:“没关系。”

    他用伤势不怎么严重的左手牵起公子成蟜的手,对着朱襄颔首行礼后,牵着公子成蟜去往王座旁。

    因被朱襄唠叨很多次,嬴小政牵着公子成蟜的时候,终于无奈学会了配合公子成蟜小短腿步伐,不再让公子成蟜抡圆了小短腿追。

    太子政和公子成蟜兄弟和睦这一幕再次刺痛了一些人的心。

    他们还以为太子政因为生母一事,太子之位不稳固了呢。怎么看着还是无懈可击?

    “我带来了这十年赵姬一应具用的账本。”华阳太后冷哼道,“众卿家可以看看,这女人有多奢侈。大王和太子可从未对不起他过。因为她太过奢侈,太子自她入秦后从未用过自己的份例,全匀给了她。我倒是要来看看,是谁说太子不孝!”

    朱襄恍然。什么?政儿还有份例领?

    嬴小政眉头一皱,咦,原来我还有份例领?

    嬴小政的亲爹秦王子楚也有些恍然,对啊,政儿是朱襄养,那政儿的份例哪去了?哪怕他还是秦王曾孙的时候,秦昭襄王给政儿份例都堪比太子。他还以为朱襄替政儿好好存着呢。

    朱襄恍然之后,想起很多年前雪姬和他商议的事。因为时间太久远,他就忘记了。

    雪姬对他说,政儿他们自己养,秦王给的东西就送给春花,就当政儿给春花的奉养钱。

    “确实如此。”朱襄道,“此事是太子年幼时决定。”

    嬴小政冥思苦想,有这回事?

    虽然他记忆力好,但对不值得记忆的东西都会忽视过去。或许舅父舅母和他提过,他顾着玩或者吃,没有在意。

    我年幼时为什么那么傻!舅父舅母说什么就同意什么!

    嬴小政后悔得捶胸顿足。这么多年的钱,他要是攒起来,不知道能做多少事!就算没事可用,给舅父舅母多好!

    公子成蟜将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兄长没领过份例?”

    嬴小政心情复杂地点头。成蟜怎么如此年幼就知道份例?

    公子成蟜犹豫了许久,从自己怀里掏出一个小香囊,倒出一半不规则的金球,犹豫了许久,捧给嬴小政:“兄长,分你一半。”

    嬴小政愕然。

    公子成蟜伸直手:“我用钱的地方少,给兄长。”

    贿赂兄长,兄长会少给我布置些功课吗?看到别人给大母宫中的人贿赂,知道贿赂是什么意思的公子成蟜期盼地看着自己超级严厉可怕的兄长。

    嬴小政收起愕然的表情,缠着绷带的手轻轻一握,然后缓缓张开。

    他接过了公子成蟜的小金球:“好。”

    你此刻分朕一半金球,将来只要你不谋逆,朕保你一世富贵平安。

    嬴小政在心里道。

    公子成蟜见太子兄长受了贿赂,眼睛都笑弯了。

    小小的他以为贿赂这种东西,是对方收了就一定会做到承诺。

    但他忘记了自己并未提要求,所以他的兄长确实做到了承诺,但不是他所想的承诺。

    兄弟一人的小动作让一直观察一人的众卿大夫心情复杂极了。

    秦王室怎么还会有兄友弟恭的?

    呃,好像秦仁文王和悼太子当初也是兄友弟恭?

    华阳太后当完这个意外出现的证人之后,没有离开朝堂。

    她第一次以太后的身份坐在秦王身边,瞪着她一双凤目扫视群臣。

    华阳太后在群臣心中一直是无能美人,只知道奉承先王,胸中没有任何沟壑。

    现在她展现出秦太后的气势,让群臣十分不适应。

    看着秦王子楚对华阳太后毕恭毕敬的模样,他们拿不准秦王子楚是装的还是真心的。但华阳太后此刻站在太子这一方是可以确定的。

    难道华阳太后是为了夺走秦王后在后宫的权力,所以趁势而为?

    这群人不由脑补了阴谋论。

    华阳太后鼓足了勇气,第一次踏足了朝堂。

    坐下的时候,她撑起的那股气就泄完了,手脚都在发软。

    但她仍旧强撑着对嬴小政道:“政儿别怕,大母会代雪姬保护你。”

    见嬴小政鲜血淋漓的模样,华阳太后难以安寝,不断哭诉对不起她唯一的友人。

    她得知今日要发生的事后,辗转反侧许久,咬着牙前来帮衬。

    “谢大母。”嬴小政道,“有大母在,政儿不怕。”

    华阳太后努力挤出微笑,然后强装镇定道:“众卿继续议事,无需在意我。”

    秦王子楚见公子成蟜年幼站不住,让人给嬴小政把椅子搬上来,让他抱着公子成蟜同坐。

    公子成蟜小心翼翼靠在嬴小政怀里:“不会压到兄长的伤口吗?”

    嬴小政板着脸道:“不会。”

    公子成蟜调整了一下小屁股的位置,背靠在嬴小政怀里,迅速习惯了兄长椅子。

    朱襄带来的证据证人全部已经呈上。

    他本来准备站着等这群人讨论,以展现出自己恭敬的态度。秦王子楚还未开口,华阳夫人就催着让朱襄坐下:“还不赶紧扶长平君入座?”

    秦王子楚立刻跟着道:“长平君,快入座吧。”

    朱襄谢过太后和秦王之后,坐了回去。

    他身上没有实职,但座位只在丞相之下。

    座位分两排,蔡泽和荀子各领一排。蔺贽在蔡泽之后,朱襄便在荀子之后。

    荀子见朱襄回来,压低声音道:“畅快了?”

    朱襄道:“嗯。”

    荀子叹了口气,不再和朱襄说话。

    他知道,朱襄所求必定是会失败的。

    为何要规定子女对父母不计对错的孝?因为天地君亲师,与“孝”对应的品格,是“忠”。

    为了社会稳定,不仅是儒家,各家学说都严格规定了社会等级。让天下人都各司其职,不逾矩。

    难道他们不知道其中有不公吗?

    知道。

    可圣人先贤们在这个世上摸爬滚打碰了那么久的壁,只能把自己希望的未来写进书里,如同儒家的“大同”,然后给这个世上制定出不公的规矩。

    秦王后可能会被废,可能会被杀,但她被废被杀的理由一定不能是对秦太子不慈。

    “我知道君上有他的难处,我也知道这个世上有它的规矩。我不指望自己能成功,只是把这件事摆出来,让所有人都知道有这一件事。”朱襄道,“如果今日的辩论能流传出去,能被史书记录下来被后世人讨论,便足够了。”

    朱襄知道没有他,先贤们也有许多“不孝”和“不慈”的讨论,也有很多先贤们呼吁“孝”要和“慈”对应。

    只是这些呼吁都最终只沦为呼吁。

    那么这些声音就没用了吗?不是的。世界在发展,思想在进步。总有一天这个世界不需要愚忠来保持稳定的时候,愚孝也会被抛弃。

    那时候的人重新制定规则,有章可循,总比从零开始容易。

    先贤们所有划时代的思想,都是为了后人在翻开史书时恍然大悟的那一刻。

    朱襄向荀子说明了自己的想法后,荀子便同意他乱来了。

    朝堂上,最注重孝道的儒家官吏居然非常安静,让以为儒家会最先冲上来揍朱襄的卿大夫们十分不解。

    那些儒者们一个个把手兜在袖子里,有的闭目小憩,有的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众人的讨论,还有人和旁人交头接耳不知道在说什么。

    他们的视线偶尔扫过朱襄,眼神中都是佩服,居然没有憎恨。

    这时候卿大夫们才意识到,刚才做昏厥状,要作势去揍朱襄的人,居然没有一个是儒者。

    他们都知道荀子是朱襄的老师,难道荀子已经成为天下儒者心中第一个“孔子”了?

    但那群鲁儒不是厌恶荀子,与荀子敌对吗?为什么他们也不反对朱襄?

    朱襄也很意外,居然没有儒者来对着自己脸上喷唾沫。

    他不知道的是,秦王柱当年遣鲁儒修书的时候,便将这个主意是他所出告知了鲁儒。

    之后他又在南秦带领鲁儒脚踏实地做学问,教化蛮夷,给众人灌输大一统的重要性。当楚国流民来南秦后,也是他带领鲁儒们去安抚流民。

    会说话,会做学问的儒者很多。如朱襄这样将“仁”之一字贯穿行为始终的儒者却寥寥无几。虽然大部分儒者不是没这个心,而是没这个机会。

    在尊崇孟子的鲁儒心中,朱襄经常做“舍生取义”的事,是继承孟子衣钵的人,与荀子完全不一样。

    而且,儒家孔、孟、荀三代思想,从来都没有愚孝愚忠。这都是儒家变成“儒教”之后,后人的附庸。

    孔子曰:“子从父,奚子孝?臣从君,奚臣贞?审其所以从之之谓孝、之谓贞也。”

    孟子曰:“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荀子曰:“从道不从君,从义不从父,人之大行也。”

    即便儒家此时的“孝”基本只对“父”,无视了母亲。但儒家三代巨头即使在父权上,也没有一个提倡愚忠愚孝之人。

    也就是说,别说春花是嬴小政之母,就是子楚对嬴小政做此事,他们都赞同嬴小政可以不孝顺子楚!

    在战国末期,还能在政治舞台上的只有儒法一家。而儒家不受统治者待见是有原因的。

    他们是超越这个时代的叛逆者。

    哪怕荀子给叛逆的儒家披上了一层顺从的皮,让儒家能够与法家争夺“君师”的地位。但这也不会改变他们骨子里的叛逆。

    至少现在如此。

    因此他们不仅不会反对朱襄,还要把朱襄的思想宣扬出去。

    即便秦王后最后不会因为不慈而被废,他们也要告诉天下人,秦王后被废的真正理由就是不慈!再多的掩饰都不会改变这个事实!

    这一点,朱襄之后才想明白,知道自己对现在儒家带上了后世的偏见。

    ……

    一次朝堂吵不出什么。很快,朝堂上的辩论就蔓延到了咸阳学宫,然后被故意传播消息的儒者们带到了各郡学宫。

    当秦国各郡学宫都在讨论这件事的时候,其他六国士人自然也知道了这件事。

    他们没想到,长平君第一次在秦国朝堂上出现,居然是带了一堆人证物证,没有与其他人争吵,只是把证据摆出来,比地方官判案还要严谨。

    朝堂上卿大夫们议政不就是凭借两张嘴吗?长平君这也太奇特了。

    摆事实,讲道理。朱襄给了他们一点小小的后世实事求是者的震撼。

    魏无忌在边疆听到此事,笑得喝掉了一坛好酒;

    赵豹短暂清醒时,赶紧派使臣把朱襄应该需要的证据送去秦国,然后继续糊涂;

    被内忧外患弄得焦头烂额的春申君,正在和已经成为楚太子的熊启议事。他听闻此事后,脸上难得展露出笑颜。

    还有许多朱襄认识的人,都对此事会心一笑。

    而此事的中心秦王后赵姬,悄无声息地病逝在了后宫之中,据说是惊惧过度。

    在秦王后惊惧而亡后,秦王子楚剥夺了秦王后的封号,以行事不端为由,将其贬为庶人,并下诏今后子孙不得更改自己诏令。

    但此时她的结局,已经没有多少人关心。关于朱襄朝堂上“慈”和“孝”的辩论还在发酵,各国士人都加入了辩论。

    这时候有人把儒家“君不慈臣不忠”的话翻了出来,将儒家视作潜在反贼。许多君王不喜儒家此话,开始驱逐儒家。

    秦国也出现了诸多类似言论。

    嬴小政眼皮直跳,非常有既视感。

    朱襄脑袋一拍,闹大了!

    他知道此事会闹大,但没想到是这个闹**。他自己无事,怎么连累荀子和儒者了!

    朱襄赶紧向荀子道歉,荀子慢悠悠道:“无事,早已习惯。”

    朱襄:“……”

    荀子指了指自己的肩膀,朱襄帮荀子按压肩膀。

    “经由此事,女子封爵算是定下来了。”荀子道,“女子封爵依照《周礼》,分国夫人、郡夫人,县孺人,夫人,孺人五类。”

    《礼记》曰:“天子之妃曰后,诸侯曰夫人,大夫曰孺人,士曰妇人,庶人曰妻。”

    国夫人、郡夫人、县孺人,即在夫人和孺人之前加国名、郡县名,作为特殊荣耀。后者是依据夫家地位的封赏,加前缀的则需要女子有突出的品性和功劳,被君王嘉赏才能获得。

    而且前三种封赏,还会有额外的俸禄。

    荀子制定的女子封爵十分简单,比如今男子的一十等爵差远了。但就是这个简陋的女子封爵,让荀子与他人生生争吵了好几年。现在才借朱襄状告秦废后不慈,天下士人聚焦妇人品行之时,得以颁布成功。

    朱襄不知道该说何是好。

    他信誓旦旦要推行什么离经叛道的思想,劳累的却是荀子。

    这次也是。他做足了与人争论的准备,结果儒者主动去顶火力,哪怕被国君驱逐也义无反顾。他却被众人推到了身后,跳着脚挥舞双手想找些存在感,都无人理睬他。

    “哼,你在愧疚?”荀子斜眼瞟着朱襄。

    朱襄点头:“嗯。这些事该我来做。”

    荀子又冷哼了一声:“你来做?你只会莽撞地往前乱冲,能做成什么?”

    朱襄脸色更加愧疚。

    “不过若你不莽撞地领好方向,我也不会往那里走。”荀子话锋一转,叹了口气,“希望如你所说,如今我们所做一切事,都能为后人指引方向。”

    无论是百年后,千年后,还是万年后。只要文明不断,前人点亮的星星火光,总会照亮后来者的路。

    荀子如此相信着,跟随朱襄的儒者们也如此相信着。

    所以他们义无反顾,哪怕舍身取义。

    “若你愧疚,就在咸阳学宫多留些时日吧。”荀子道,“政儿也要养伤,一月别回南秦。你留在秦国,秦王才不会驱逐儒者。”

    朱襄道:“是,荀子。”

    荀子道:“还有,不准心软为春花立碑!把她葬得远远的,不准让政儿知道位置!”

    本想人死为大,还是给春花立个碑烧点纸的朱襄尴尬道:“是,荀子。”

    “哼。”荀子再次闭上双眼,放松身体,享受朱襄的按摩。

    很快,他便进入了梦乡。

    朱襄的双手放轻,眼露担忧。

    荀子最近入睡的时间越来越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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