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这个阴冷的秋天(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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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来了。”

    与他的哭声同时袭来的是眸底一阵漆黑的阴云,这股阴云瞬间包裹住他的身心,把他身体的重量夺走了。

    周围的声音缥缈远去,身边的人们也似乎迅速退后,与他远离。

    他陪着爷爷顺着一条幽深的隧道一直往前走去;隧道很长,没有一丝光线,唯一带给他触觉的是爷爷冰冷的手。

    爷孙俩的步履轻而缓慢,竟然没有一丝声响,仿佛脚下是软绵绵的白云。

    当他终于看到一缕微光时,才看清自己竟然躺在另一张床上,丁四宝正从他的人中穴上把一根银针抽走。

    爷爷的丧事是在三天后举行的。

    这三天里,不管白天还是黑夜,丁小鹏一直陪着父亲守在爷爷的亡灵前。

    哥哥丁大鹏竟然也一直陪着,但他似乎只会哭泣,当父亲劝他不要哭时,他马上很听话地止住哭声;但不一会儿就再次发出纤细的哭泣声。

    他的身体总是瘫软无力地斜着,或者歪着,从来没有挺直身子坐在那里。

    他竟然在第一个黎明到来时,无力地睡倒在灵堂里,被支部书记丁罗洋安排人把他背回了家。

    丁小鹏始终呆在灵堂里;或者长跪于地,或者挺直腰板坐在板凳上。

    实在困倦了,他坐在板凳上打一个盹,十几分钟后,竟然又重新变得精神抖擞,看上去就像睡了一晚上,让见到的人无不感到惊讶。

    他不再哭泣;尤其白天,在众人面前,眼泪也不流一滴。

    只有夜半无人时,身边的父亲也扛不住困意,被他劝着去另一个房间稍微睡一会儿;这时候,守灵者就只剩下他一个人时,他才会任由眼泪无声无息地往下流。

    自从母亲去世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丁小鹏对死亡的概念已经很陌生,尤其从来没想过爷爷会死。

    在这个家里,丁小鹏除了敬仰母亲外,让他最佩服的人就是爷爷了。

    当年爷爷一句话把他从母亲的坟头拽了起来,唤醒了他身体内部深藏的男子汉意识;让他知道了一个男人在人前该有的样子。

    后续的日子里,爷爷的一言一行都被他仔细地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包括爷爷在奶奶面前装聋作哑;包括爷爷对父亲态度的真真假假;包括爷爷不经意间却说出一句让他振聋发聩的话语;这一切,都能让他体察到一个老人对家人的良苦用心。

    按唐家洼的风俗,爷爷是八十一岁无病而逝,属于善终,民俗称为喜丧,家人是不必过于悲伤的;但他却始终无法接受爷爷离开的现实。

    这样的爷爷怎么能说走就走了呢?这样的爷爷离开后,家里该怎么办,奶奶该怎么办?

    白天,来帮忙处理丧事的本族人出出进进,不断有亲朋好友来上祭,丁祥贵不得不一次次礼节性地迎出去,再退回来;让他始料未及的是,很多人是奔着丁小鹏而来的,需要儿子亲自迎出去。

    庄明远上了一个大份子钱,嘴里一再说着安慰话:“小鹏,节哀顺变,你可不敢哭坏了身子,你还有大事业去做呢。”

    柳林中学的领导和乡教委的负责人竟然也一起来登门看望了;他们到来时,丁祥贵很知趣地闪在一边,看着二小子去迎接酬谢。

    丁小鹏有礼有节地迎送着客人,脸上是坦然平静的神情,一言一行,完全是一个成年人的神态和气度。

    支部书记丁罗洋不但自己上了份子钱,竟然带着两委班子和村红白事理事会的全体人员前来慰问,着实让老实巴交的丁祥贵既手足无措,又感激涕零。

    前来帮忙的人都暗暗惊叹,丁祥贵家的门风终于要换了,一个身体残疾,却非常刚强的小男子汉立起来了,顶起了原来摇摇欲坠的丁家门庭。

    喜欢凑热闹的丁大裤衩子不请自到,一连几天靠在丁祥贵家里,自愿被总管丁四宝驱使,做起了跑前跑后的帮工;他嗓门喊得山响:“老少爷们儿瞪起眼来啊,该干什么干什么,咱这是帮着全国亚军做喜丧,人人脸上都有光。”

    丁小鹏看着丁大裤衩子的表演,总觉得有些别扭,尤其他嘴里发出的那个亚军字眼喊得格外响亮。

    出殡那天,全村几乎家家户户都来人帮忙;大街上站满了人,人巷子一直站到了村口。

    丁罗洋自动接替了丁四宝丧事总管的位置,亲自指挥全村人处理着大小事务,给丁老爷子做布置了一场体面而隆重的丧仪。

    丁小鹏猛然想起了相似的一幕,十二年前,在唐家洼村头,也曾经像今天一样站满了人;但那时候,他丁小鹏是被人人同情的小残疾人。

    念头所至,鼻头突然一阵酸疼,眼泪差点奔涌而出。

    但他狠狠地咬住了牙关,用牙根的疼痛,盖过了鼻头的酸楚。

    但几乎同时,随着执事的一声喊:“摔丧盆啊!”

    父亲高高举起一个陶盆,猛地摔在地面的一块青砖上,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丧盆四分五裂;人群顿时哭声四起,震天动地。

    丁小鹏的牙关一松,声音嚎啕而出:“爷爷啊!”

    积攒了很久的眼泪终于冲破眼帘,淋漓酣畅地一泻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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