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长子(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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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从来就没输过。”

    “幼稚。”李长宜低声道了一句,继续处理公文,道:“等政事堂来收了这些……一会想吃什么?”

    “包氏酒楼,火锅涮肉乃京中一绝。”

    李长宜问道:“哪个包氏酒楼。”

    “哦,你三年多不在京城,有所不知。”李长靖道:“也就三年前吧,有人自称是包忠邦子孙,说牛羊肉片就是他家开创的,专做火锅,生意极好。”

    “真是?”

    “假的,但也许有亲吧?长得又蒙又汉的,不知是否是真的。包忠邦有个孙儿告到包淑仪那里说是冒称,包淑仪没理会。”

    “可口?”

    “那店家的辣椒油调得与众不同,连父皇都微服去吃过两次……”

    李长靖回到京城以后,面对长辈、兄长,气场便与在军中时不同,话多了不少。

    至于李长宜,只喝了三小杯酒,脸颊便泛起微红,那威严感消了下去,话语渐多。

    “我告诉你,那日我真杀了你的头,父亲也不会怪我。休真以为我怕了你的小伎俩,懒得与你纠缠而已。小时候天下未定,长辈们忙,你们几个小的,谁不是我带着长大的?”

    “哈?”

    李长靖酒量好得太多,转眼已喝了一壶,毫无醉态。

    “我最烦人说‘太子把诸兄弟带大’,我们才差几岁?是我和你,一起把那几个小的带大的好吗?但就是你老成些,你是太子,什么都是你了不起。”

    李长宜笑着摇了摇头,道:“从小到大,我替你收拾了多少烂摊子。那年贺兰山之战,你偷偷逃出长安城,遇到盗贼,是谁给你找回来的?”

    “要不是你,我那年便杀了第一个敌人。”

    “还有件事。”李长宜道:“其实我一直信你说的,从你犯军律到现在过了六个月,而忽秃仑肚子都八个月了……”

    “你说什么?!”李长靖惊愕了一下。

    李长宜道笑道:“还不确定是你的,不是吗?”

    “我确……娘的!她算计我。”

    李长靖很久没有说话,只闷头给自己灌酒,直到最后,用力地搓了搓脸。

    “前几天,我遇到一个小娘子……我带她去看花灯……我一开始就没想碰忽秃仑,我就是怕压不住她那股狠劲,大哥你懂吗?她是草原上的母狼,我是拼了命才按住她……但她不一样……”

    “哭了?”李长宜笑了起来,显得有些温柔,低声喃喃道:“这才算什么啊,要争皇位,比这残酷一千倍。你真的太软弱了。”

    “我知道残酷,如今我还能把握得住,也能拘束那些人,我也怕以后……”

    李长宜抬手摇了摇,道:“有些话,父皇本就是想等你从军回来再与你说的,但今日,我来与你说。”

    “好。”

    “我从来就不觉得你有威胁。”

    “你侮辱到我了。”

    “与你是否出色无关。”李长宜道:“父皇就没想过把皇位传给除嫡长子之外的儿子,他要的是国家稳稳地过渡,度过这最迅速发展的数十年……你别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父皇允许你争。他从来就没有因你争位而责罚过你什么。”

    李长靖傲然抬了抬头。

    李长宜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父皇不想让我安乐,因此一直默许你做这些。这道理,我也是近两年才想明白。”

    说过这句话,他站起身来,摇着头醒了醒酒,最后拍了拍李长靖的肩。

    “多谢你这么多年对我的鞭策。”

    李长靖有一瞬间恍忽了一下,觉得自己像是醉了,问道:“你想骗我?”

    “也许吧。”李长宜道:“说句心里话,我很在意兄弟间的情义,否则,我还能信任谁来屏藩国家?”

    ~~

    次日,宿醉醒来,李长宜揉了揉额头,有些记不起昨日与李二郎说了些什么。

    “殿下这是喝了几杯?”刘姄问道:“昨夜回来后,反而酒劲还上来了。”

    李长宜抬手,比了个“三”。

    “这般多?”

    刘姄故作吃惊,道:“殿下怎能喝三杯这么多?”

    李长宜自嘲地笑了笑,拉过刘姄的手,问道:“昨夜二郎说我老成,我确实从小就老成吗?”

    “也不会啊。”刘姄道:“殿下不记得蒙军杀到潼关那年,我爹留守长安,殿下趁他睡着,把他胡子剪了?”

    “有吗?”李长宜道:“他们似乎没发现是我做的?”

    “还不是我给你揽下了?”刘姄白了他一眼,笑道:“不过呢,虽然有这么一点点调皮。但相比你的兄弟们,你还是最懂事的。起来吧,父皇召你议事,似乎事情不小,兀鲁忽乃打算把汗庭迁到斋桑湖。”

    “那六郎离得就更远了啊。”李长宜喃喃了一声。

    这日,他离开东宫,风一吹,才忽然想到昨夜与二郎说了什么。

    但想必二郎也不是说放手就放手的,慢慢来吧……

    ~~

    建统二十一年,七月末。

    北平城外,征西军大营。

    李长靖一身戎装,大步追上李长宜。

    “大哥,我再说一次,我不会纳忽秃仑为侧王妃。我绝不会让素儿与那种母狼同居一个屋檐下。”

    “我何时说过要你纳她?她又何时说过要进你的门。”

    “她说过。”李长靖道:“她在私下里威胁我。你们都不信我……”

    “我没听到。”李长宜脚步不停,道:“我只知道她的儿子长得和你一模一样,我已经很后悔替你向老师说好话,看看你留下的这一堆破事。”

    “当年在贝加尔湖,是你不让我杀她。”

    “是我,我故意坏了你争位的资格。这样行吗?”李长宜终于肯回过身,道:“我知道忽秃仑不是一般的女子,她狠,她豁得出去,她是狡猾的狐狸和凶狠的狼。你傲?你觉得你笑一笑能搞定世上所有女子?好,哪怕有一个女人你搞不定,那就是忽秃仑,你跑去招惹她,你该。”

    李长靖道:“不需要她,我们也能灭金帐汗国。”

    “是,但你知道有她在能少死多少将士吗?”李长宜拍了拍他的脸,道:“你马上离开京城了,清醒点,你不是父皇,你的历练远远不够,别再逞能。往后每看到忽秃仑一次,你就给我警醒些,别再犯湖涂、耍幼稚,这是整件事里唯一的好处了,二郎。”

    “我知道。”

    李长宜叹了口气,还是用力抱了抱李长靖,道:“要对陆三姐儿好,她忍了你这一堆破事,还肯陪你去西北。”

    “我会。”

    “你是成家立业的男子汉大丈夫了,别再像以前不懂事。”

    “好。”

    “灭了金帐汗国,别辱没了你的姓氏。”

    “好。”

    李长宜最后拍了拍李长靖的后背,道:“走了……”

    ~~

    建统二十九年。

    “咦,今日竟摆上酒了,殿下何事如此高兴?”

    “你我夫妻今日小酌一番。”李长宜伸手拉过刘姄的手,道:“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我本

    .

    以为我们这代人感受不到这种喜悦,但今日我收到二郎的战报了。”

    “打败金帐汗国了?”

    “此战不容易。”李长宜浅浅地抿了一口,放下酒杯,道:“战场远隔千里,朝廷每年花费钱粮无数,迁人口、开荒原、养马匹……终是以国力压过了金帐汗国。”

    刘姄眼带笑意,盯着丈夫的嘴唇,看他小口小口地抿酒,每次她都是仰头一大杯灌下去。

    即便是这样,待李长宜饮了五杯,几乎快要醉倒了,刘姄还是半点醉意都没有。

    她爹、娘可都是千杯不倒的人。

    李长宜喃喃道:“二郎原本不懂事,这些年历练下来,终于长大了。”

    “那殿下的历练在哪里呢?”

    “我是长子嘛,小时候带弟弟妹妹就是我的历练。”

    刘姄眼中笑意愈浓,还伸手摸了摸李长宜的头,道:“明明是我陪你一起带那几个小的。”

    李长宜却已经醉了,头一倒,倚在刘姄怀里。

    “姄儿姐。”

    “嗯?”

    “我的难处,从来不是二郎……是朝臣们的期待……太子难当就难当在这些期待。”

    “那,父皇怎么说的?”

    “父皇说‘就是得给他们留点期待,不然,他们如何容忍朕这个暴君’……他还说,再过十年就给我铺路,以保稳定过渡……可我其实不想他老……”

    刘姄一手搂着的肩,一手拿起酒壶把最后一点酒也喝光了,道:“我爹说,哪有那么多愁的呀?再多麻烦,总有解决的时候。”

    “嗯,幸而是你。”

    “长宜。”

    “嗯?”

    “你最好了。”

    ~~

    建统三十九年,宫城大殿。

    “看看吧。”

    李长宜上前,接过几封诏书看起来,有些惊讶。

    “这是朕给你那些兄弟们的诏书,提前让他们知道,明年朕会传位于你。”

    “可……儿臣还未准备好。”

    “就是知道你没准备好,才让你准备。”李瑕缓缓道:“否则等朕不在了你再接手,镇得住吗?”

    李长宜却只感到惘然。

    “如今这时代,工业腾飞的基础已渐渐有了,往后会是千年未有之大变局,会有怎样的变故,连朕也不知……总之,放心大胆地做吧,朕会是你的后盾。另外,朕也有些朕的事情。”

    “儿臣……遵旨。”

    “给兄弟们写信吧,告诉他们你的治国之策。”

    李长宜行了一礼,捧着诏书出了大殿。

    他身材高挺,走在这宫城中却依旧显得非常渺小。

    而放眼天地,这个国家的疆域已太大。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有过治理这般广袤疆域的经验,只能慢慢摸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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