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修)(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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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临则从和离契上挪开视线, 定定地望向她。

    眸底暗色流动,难以辨别出多余的情绪。

    唯一肯定的是,他在短暂惊愕后, 眉眼间已经浮起了层浓浓的不愉。

    姜陶陶并不担心晏临则回生气太久,很从容地等待着下文。

    在彼此僵持的那片刻, 她又看了一遍匆忙写完的和离契。

    心里搜刮半晌, 也找不到晏临则会拒绝的理由。

    仙君现在这要发怒不发怒的,横竖也不可能是舍不得她。

    最多呢,是因为被她主动提了和离, 像是被她摈弃了一样, 心里颇为不爽。

    晏临则一向强势,当然不习惯被以下犯上。

    这种症状持续时间不长,过一会儿就会好了。

    她只需要平和地等待。

    此时此刻,在除了锁魂灯之外的任何事上,姜陶陶有种超出平常的冷静。

    她力气不多,只多拿了一会儿银狼毫笔, 便觉得手腕有点累了。

    直接将笔杆塞到晏临则掌里:“你拿着吧。”

    晏临则没有推辞,面无表情, 手骨却已经用了狠劲。

    细看, 像是要把那支坚硬如铁的笔, 给硬生生折断了一般。

    全然出卖了他表相上的矜冷。

    对上姜陶陶那仍旧苍白的小脸,晏临则尽量压下过多情绪,镇定地道:“对绛朱违背封山令的惩处, 我已经安排好, 在朱雀族花祀——”

    他原本想说花祀后。

    毕竟, 就算没有关注过, 前些日子三番五次地被绛朱求助, 他也知道那场祭祀对绛朱,对整个朱雀族有多重要。

    可最后,不经思索说出口的,却是:“安排在明日,会有刑罚司的人接手。”

    花祀之前。

    姜陶陶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提到别人了。

    她虽然讨厌绛朱,但现在没空去关心朱雀族的任何一丝一毫。

    姜陶陶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她一向习惯如此,不说话不吱声,望着他的面庞发呆。

    只是以前杏眼亮晶晶的,满是爱慕。

    现在,却像一汪平静无澜的水。

    晏临则:“——还有,我并没有怪罪过你。”

    殿里又安静了下来。

    很久很久之后,姜陶陶被他看得有点莫名其妙了,这才意识到,仙君这是在等她回应。

    她点头,嗓音被病气熏染得柔柔软软:“嗯,我知道的。”

    连带着那张没有表情的脸蛋,也柔软起来。

    似乎又是跟以前一样的作态。

    晏临则见状,不知不觉便平定下心绪,正欲揭过这件事。

    姜陶陶却已经提前抢了先,径自道:“我也没有怪罪过你。仙君,你应该看到了,契书上,我没写半句你的不是。”

    “……”

    “既是已经谈妥了,那你可以签了吗?”她轻轻地提醒,“我后签。”

    要不是为了这个毫无意义的规矩,姜陶陶早在上面把自己的名姓写好了。

    男前女后,这般不是很起眼,但又能拿到大做文章的小细节,也都给足了仙君面子。

    传出去,大家都会认为,是晏临则牢牢掌

    握了主动权,名作和离、实为休妻,剥夺掉了姜陶陶仙君夫人之位。

    仙君就是再强势高傲,也应该会同意才是。

    姜陶陶真的觉得自己诚意十足。

    她精力很少,还要分出这么大一截,替晏临则换位思考,已经是相当不容易的事。

    晏临则却还是一动不动。

    姜陶陶很诚恳:

    “当初我答应做你的道侣,也是因为糊里糊涂,什么都没弄清楚。如今清楚了,我觉得,就不要再鸠占鹊巢了吧。”

    那个时候,甚至直到现在,她对这些姻亲规矩什么的,几乎都是一窍不通。

    听说当了道侣,就可以去九重天一直跟着晏临则,能一直看见他那张脸。姜陶陶就不假思索地答应了下来。

    也没有考虑过这个位子跟头衔,究竟意味着什么。

    现在要走了,当然要把这点遗留问题先处理清楚再说。

    她可不想之后,等回了天外天,还在这里保留着一个“已故”仙君夫人的名头。

    有人想当晏临则的道侣,晏临则也想要人家,她正好可以好聚好散,坦然退出。

    但这话落在晏临则耳里,却是另一个意味。

    鸠占鹊巢这个词——

    无论是谁听了,都会以为,姜陶陶是指她和绛朱一事。

    他怔在原地,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确实如此。

    他最初把道侣之位许给姜陶陶的目的,就是这般不纯。

    看着她的时候,也会难以抑制地想起另一张脸。

    ……应该就是绛朱的脸吧。

    仙君向来没有撒谎的习惯。

    这一桩一桩,他也无法否认。

    但更不可否认的是。

    从绛朱回来后不久,准确说,是姜陶陶搬去流月殿那晚之后。

    事情已经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

    他依旧能察觉出两人的相似之处。

    只不过,这一回,是从绛朱的脸上,发觉她很像姜陶陶。

    好像完全跟之前反过来了。

    但是把这种话说出来,更像是种可信度不高的辩驳。

    晏临则微微阖眸,又睁开,眼底黝黑难测。

    语调压下去,很硬:“姜陶陶,你——确定?”

    姜陶陶慢吞吞地点了点脑袋,重复:“当然确定。”

    她态度如此坦然,衬得一向利落的仙君,都如此的犹豫踌躇。

    晏临则沉下心,并没有再挽留的打算了。

    该解释的误会,他已经说得清楚。

    至于跟绛朱……姜陶陶估计还在气头上,彻底听信了外界疯传的流言。

    稍微冷静些,就会很快发觉,很多事都不是她想的那般。

    晏临则签下字后,姜陶陶就跟着写在了他的右下。

    两个人的字,还是如出一辙的相像。

    晏临则停顿了下,道:“这封契书,就放你这里。”

    按理说,和离契都应该要拿去主管仙界姻缘的和合女仙那里。

    先是从姻缘册上划掉名姓,再由她出去散播消息。

    届时,整个九重天都知道,姜陶陶已经不再是仙君的道侣了。

    但晏临则省去了这个过程。

    他心知肚明,姜陶陶绝对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决绝。

    到现在,她还在为那盏碎了的锁魂灯神伤。

    又怎么可能放得下他。

    等姜陶陶回过神来后悔了,一定又会像从前那样,眼巴巴地黏上来。

    契书放在她那儿,不公开,方便她之后销毁,并且矢口否认。

    这场戏,仙君愿意陪着她做。

    姜陶陶也不太了解和离还要走什么流程,低下脸,将契书卷起来,收进抽屉里:“我知道了。”

    她应完,殿内又一次诡异地寂静了。

    此时天色已晚,按理说,晏临则应该离开这里。

    但他在案桌边又站了良久,然后才道:“你以后还要住在流月殿?”

    这点多余关心,着实让姜陶陶有点诧异。

    但想了想,也算是在情理之中。

    仙君是个体面人,和离后当然也不会跟她反目成仇。

    何况,她这么深明大义,完全就是在成全他们那对痴男怨女。

    姜陶陶看出晏临则想让她换个住处,便顺着说:“不住了,明日再考虑去哪儿吧。”

    “东北处的花地外,有很适宜你静养休憩的寝宫。”

    晏临则立即不假思索地道,“等下会有仆侍过来,你尽管提要求,他们明日一早就布置好。”

    姜陶陶:“?……噢,谢谢啊。”

    她还没跟晏临则说,他们俩已经没有明日了。

    …………

    仙君离开流月殿后,在门前停了顷刻。

    缓过神,便头也不回地下了山。

    离流月山域越远,晏临则的神情就越冷。

    哪怕清楚姜陶陶只是在负气,签下和离契只是权宜之计,他仍然很是不悦。

    连他自己都分辨不出,他不悦的是刚才一反常态的优柔寡断,还是姜陶陶竟然提出和离这件事本身。

    直到半个时辰后,仆侍们陆陆续续从流月殿里回来。

    为首的女官被他问起姜陶陶的现状,还愣了一下,忐忑地不知道该不该如实汇报。

    “夫人她……”

    女官暂时还不知道和离一事,仍称姜陶陶为仙君夫人,“恐怕是受了什么委屈,也不怎么说得出话,全程几乎都一声不吭,看着像哭了好多回的样子。”

    她之前也见过姜陶陶。

    哪怕都很安静,那时黏着晏临则的乖巧灵动,也跟方才见的那一面截然不同。

    刚刚,姜陶陶一直都心不在焉,守着手上一个小烛盘。

    每次都要等她说完好多,隔了好久,才慢吞吞理她一下,没多热衷,精力也恹恹。

    晏临则低下眸。

    果真如此……

    他的嗓音渐渐轻缓了许多,甚至不自觉附上一层怜惜:“往后几日,你都去看看。”

    *

    把仆侍们打发走了,姜陶陶拿起烛盘,又熟悉了一遍司命给她的地图。

    诛仙台离这里很偏僻,徒步是不可能的,动用术诀,她也没这个力气。

    但若让那么大一只三青鸟送她到那种地方去,未免也太引人注意了一点……

    搞不好,还没跳,就被人发现给拦住了。

    思索片刻,姜陶陶决定让小鸟载她到诛仙台附近一座花亭里,剩下一小段平坦的距离,借着夜色掩护,应该不会被阻止。

    降落在花亭时,小鸟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不对,也可能只是单纯地想要黏黏她,低下脑袋,在她脸上蹭了蹭。

    姜陶陶抚过它颈上漂亮的鸟羽,哄道:“没事,很快就能再见面了哦。”

    三青鸟也是凤凰座下随从之一。

    她若归位,小鸟一定能够感知到。

    她蓦地想起来锁在抽屉里的和离契,除了她跟晏临则以外,好像还没有外人知道。

    当时没感觉有什么,理所当然。

    现在却很不妙了。

    怎么说,也该让记史的神仙知道吧?不然给她写个“仙君夫人于某年某月某日薨”可怎么办。

    “你等下把我那封契书,拿去给……司命吧?”

    主要是,她也不认识几个人。

    小鸟点了点脑袋。

    有点不舍得,又蹭了蹭,才化成很不起眼的小小一只,重新飞了回去。

    约莫一刻后,姜陶陶登上了九九八十一重玉阶。

    站在高台边际往下望,并不会感受到任何恐惧。

    相反,台下仙雾袅袅,翻滚流动的气息不断蒸腾。

    像是清澈又舒适的温泉。

    只当有些强烈的戾气与敌意突然冒出来,直冲云霄的时候。

    人们才会被迫重新记起,这里是所有神仙的死无葬身之地。

    姜陶陶低头,看着烛盘。

    她一向容易迷路,刚才全程都在全神贯注地找入口,竟没察觉到,烛盘下面稍微重了一点点。

    晏临则给她带的那个传音符,像吸铁石一般,牢牢地吸在盘边。

    玉符上没了裂纹,应是被他重新修补过。可能是那时候趁机加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功能。

    也不知道,是冲着她,还是冲着晏钟渊来的。

    姜陶陶希望是后者。

    晏临则做的仙器,当然能察觉到主人的胞兄。

    也说明,晏钟渊的气息,已经开始一点点增强了。

    是件好事。

    她弯起唇,久违地露出笑意。

    按照司命的说法,她要等全天阴气最浓烈,最适合轮回转世的子时。

    刚才走得心急了,现在赶到目的地,还差了半刻。

    姜陶陶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思索几许,还是拿起了传音符。

    她几乎没用仙力催动,只是用念想跟玉符沟通了一下。

    那边便立即传来晏临则的嗓音:“何事?”

    奇怪。

    往日里,都是她先开口的。

    姜陶陶诧异了一小下,继续镇定如常地道:“三青鸟以后都要住在流月殿了,我不方便照料,还拜托仙君抽出点人偶尔去打点打点。”

    知道她不在,三青鸟应该会听话,不会随便伤人。

    “它不跟着你?”

    姜陶陶:“暂时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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