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我们二姑娘啊。...)(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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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颤颤弯起,笑意不绝。

    冬季。

    冬季就很要命了。

    楚明姣这种热烈的,明艳到接近张扬的女子,在冬季中面朝茫茫白雪,郁闷到开始发呆。

    领悟不了更为高深的冰雪之意,其他三季再能共情也起不了作用,本命剑天天气得在她手里嗡嗡乱撞,时隔十数年,又开始在雪地里蹦坑。

    楚明姣也焦虑,但想不到办法。

    她甚至一度以为,这约莫便是上天给她设置的最大的劫数。

    后来实在没主意了,她思来想去,也不坐以待毙,开始提着剑到处去与人比试,从实战中领悟更深层次的东西。

    她开始受伤,频繁受伤,好几次回山巅的时候都注意着避过那棵枯梅,免得那位不食人间烟火的温柔神嗣被血腥气惊醒。

    是夜,大风,暴雪。

    在本命剑的无声催促中,楚明姣咬咬牙爬起来,对雪练剑,手腕上才缝合好的伤口崩裂,血液跌落在纯白颜色中,鲜艳得像深郁的颜料蘸着抹了长长的一道。

    “你受伤了。”

    穆如清风的声音从侧面传来,楚明姣顿了顿,循声过去。

    “神嗣殿下。”她眨了下眼,收剑而立,朝他无声作了个礼,又晃了晃自己的手,摇得手钏上缀着的小铃铛脆脆出声,“这没事,是小伤,一点也不疼。”

    保持了十数年冷漠姿态的神嗣隔空点了点她的手腕,比灵力更为纯粹温和的力量涌过来,包裹着伤口,使它快速愈合。

    做完这些,他垂下眼,纤长浓密的睫毛凝滞般落在某个角度,半晌,清声提点:“霜雪之道,重在纯澈。你并不专心。”

    于是不被接纳。

    楚明姣从心里将他这话嚼了嚼,第一反应不是醍醐灌顶的醒悟,而是嘀咕着喟叹,这声音可真好听。

    每个字都如林籁泉韵,似珠玉琳琅相撞似的。

    经过这么一道小小的插曲,从那之后,两人的关系像是揭开了全的一页。

    偶尔两人都在时,楚明姣犹豫过后,也会凑过来和他聊两句。

    往往都是她说,他听。

    他长得极好,比楚明姣见过的所有男子都更有韵味,不论抬眼或是垂眸,总显得沉静,那种气质如流水,也似飘雪,能平抚所有躁动的情绪。

    很让人着迷。

    “楚南浔最近管我管得极严,他总听苏韫玉告状,说在这山上练剑会吵到潮澜河的神嗣。”楚明姣托腮目不转睛地他,抱怨道:“这话他们都说了十几年了。”

    “不会。”他倚着树干,像安抚一个不谙世事的孩童:“我并不常来。”

    而那个年龄的姑娘,比朝阳更耀眼烂漫,想一出是一出。

    自那之后,她常常将外面那些谈论他的话语说给他听,也许是听听得多了,连声调都捏得尖尖的,像模像样地学:“……神嗣殿下是压在我辈天骄榜所有人头上的那个,可惜这一百多年过去,没谁摸得出他深浅。印象中,至今都没有事能调动他情绪,连潮澜河的几位祭司都没见过他动怒。”

    “不像楚南浔,再有风度都能被楚明姣气得怒发冲冠,更不像苏韫玉,自诩翩翩君子,结果被秘境中一条灵犬逗得哇哇叫。”

    说完这些,她自己先憋不住笑了,像是回忆起了这话里楚南浔和苏韫玉生气的样子,乐得不行。

    自顾自乐完后,她又抬眼去当事人,脆声问:“真的啊殿下?你脾气这样好吗?从小到大,一百多年呢,一次动气都不曾有过?”

    他沉默半晌,一条条地回她:“确实不曾真心动怒过。只是神主殿事物糅杂,我对神使们亦会有语气加重的时候。”

    “出世也没有一百多年。”他顿了顿,由上而下时能到她乌黑的发顶,耐心纠正:“我比你们并不大几岁。”

    “诶?”楚明姣没想到这出,她眼睛睁得很圆,忍不住与他对视,惊诧之意能被人轻而易举全部穿:“可外面都传,传神嗣殿下一百多岁啊。”

    “嗯?”他拉出一道疑惑的鼻音,而后道:“他们乱传。”

    楚明姣又开始笑,她总有许多乐,精力好似怎么都用不完,笑完后又觉得忧愁,托腮正色道:“当神灵真好,都没有烦恼呢。”

    少年神嗣被她捕风一样抓着长长的袖摆,几乎是从这一刻开始,无声放任了这么个生动的姑娘闯进生活。

    他来这片雪山巅的次数逐年增多。

    也开始了解她口中那个鲜活的圈子。

    “我觉得我哥哥最近有些反常。”有风的午后,楚明姣拨了拨还未干透的发丝,振振有词地分析:“真的,他最近和余家长子走得好近,几次说好来接我都没来。可能苏韫玉和宋玢不全在瞎说,他真喜欢上了余家小小姐。”

    “真这样的话,我要不要约余家小小姐出来玩儿,增进下感情。”

    “我问他,他总不说,全靠我自己瞎猜。”

    “殿下。”她朝他比划:“余家五姑娘你见过吗,就上次和我哥哥一起来后山的那个,梳着飞仙髻,长得很……很温婉的那个。”

    江承函默然,等她一通说完,浅然摇头:“并不曾留意过。”

    他顿了顿,接着温声道:“不必总叫我殿下。”

    “江承函,我的名讳。”

    楚明姣破天荒地愣了愣,半晌,她伸手揉了揉自己耳朵,眼神不自然地飘了下,慢吞吞地将脸颊埋进臂弯中,将才梳好的头发蹭得乱乱的。

    怎么能有男子,这样温柔清隽呢。

    这也太违规啦。

    后来,江承函,江承函的,楚明姣也叫得顺口。

    不知何时,连那棵很受神嗣青睐的枯梅树都被她合情合理地占了。

    最为不可高攀,平等对待世间每一人的神灵,在四季流转中,眼神终于落在同一人身上。

    那日,楚明姣去矿场除邪,遇到了成团成组的妖物,它们有意识地冲着她来,想将矿场出的那堆灵髓石占为己有。那一战,楚明姣险胜,但也是伤敌一千自损百,自己伤得极重。

    她去了那片后山。

    江承函不在,只是在某一瞬,察觉到久违的鲜血气息,那棵枯梅迟钝地抖了抖枝干。

    不到半息,他便到了。

    “我没事。没大事。”楚明姣朝他摆摆手,深吸一口气扯着嘴角道:“我先在这缓一缓,这样子若是被楚南浔到,他非得念死我不可。真的,他可能唠叨了。”

    江承函走近,并未多说什么,温柔细致地为她灌输神力,垂着眼用草药帮她料理各处伤口。

    而楚明姣这个人吧,嘴上特能逞强,一旦被打心底亲近的人关怀,顿时瘪了瘪嘴,憋不太住了。

    “太过分了。”她吸了吸鼻子,慢吞吞地掰着手指算给他听:“打不过我它们就自爆,自爆还不提前预兆,哪有这样的。”

    “就是欺负我本命剑还未修成。”

    骨子里很娇气一女孩儿。

    说到底,她也只有那么大。

    “楚二姑娘。”月色下,江承函将手里的药瓶放到一边,向来温和平静若湖水的眼眸中折出粼粼涟漪,声音落得低,情绪隐隐紊乱:“你怎么总让自己受这么重的伤。”

    楚、二姑娘。

    楚明姣诧然抬眼去他,眼睛像琉璃珠,沁了水后晶莹剔透,有种惊人心魄的美感。

    四目相对,江承函替她将手指上的血渍用湿帕子擦干净,她反而来了兴致,观察了下他的神色,半信半不信地问:“你这是,不高兴了吗?”

    良久。

    “抱歉。”无法欺瞒自己的神嗣皱了下眉,稍显生涩而认真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是会有一点。”

    之后数十载。

    见识过神灵堕落,沉溺,难以自抑,见过他从一捧雪燃成火,甚至燃为余烬,楚明姣对世间男子所谓的情深炙热再也不上半点。

    ……

    楚明姣从回忆中抽身,她转动着眼珠,稍显僵硬地扯了下嘴角:“关于深潭的问题,其实我早与他商议过,在楚南浔出事前。”

    苏韫玉支起耳朵:“怎么个说法。”

    “曾经我们的想法是一致的,都想要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她又讥嘲地笑了下:“我这么说,你能明白我为何与他闹成那样了吗?”

    “自从他从神嗣正式登位成为神主后,原本就不多的情绪越来越内敛,话语越见冰冷,处事方式与从前大不相同。”楚明姣道:“我不知道哪里出了错,他越来越像个真正的神。”

    “本里记载的那种?”

    “对。”楚明姣颔首,轻轻重复了遍:“本里说的那种。眼中只有大,没有私情,为了多数生灵,能眼也不眨决然放弃少数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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