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八十六(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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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就是自己在围观西西弗斯推石头。李牧一步一步把石头推相陡峭山峰,赵维桢看得心惊胆战,深谙终有一日石头会滚落下来——他自己也知道石头会滚落下来,甚至会碾压过自己。

    可是李牧推石推的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一时间,赵维桢感觉情绪沉甸甸的。

    李牧懂得。

    他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也明白赵维桢微妙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但青年将军不过是骤然笑了几声,他再次拿起酒壶:“夫人说的,牧都明白。”

    赵维桢:“明白,却不见得要回头。”

    李牧:“如今赵国,王储昏聩、偏听偏信。朝中无顶梁之臣,只余老将廉颇。若我走了,又还剩下什么?”

    他满不在乎地看向逐渐满起来的酒杯...

    。

    “我的副将信任我,我的兵卒信任我。”李牧说:“我不能抛弃这份信任。非为李牧愚忠,一定要为赵王效力。只是在边关多年,我亦有我割舍不下的人与责任。牧相信,夫人也是一样的。”

    意思就是说,他留在赵国,也不是单单为了赵王。

    如今的李牧是威震一方的大将军,他做不到抛弃忠诚于他、信任于他,为他抛头颅洒热血的手下,去做别国的将领与他们兵戎相见。

    所谓赤诚热血,莫过于此了。

    可是赵维桢震撼之余,也品出了几分苦涩来。

    李牧守关十年,积累下的战功、名望数不胜数。他的手段高明,他的将士忠诚,在未来,对其余六国来说,他就是镇国将军、有他在赵国就不会破。

    历史上仅是记载李牧为奸臣谗言,为昏君加害。

    可是站在当下的角度想,赵廷只有他,赵廷容得下一名将士忠于他高过国君的李牧么?

    但这些赵维桢不能说。

    况且,她相信李牧心里也很清楚。

    只是纵然清楚,也不能不做。因为不这样,就无法成为令六国丧胆之人,也无法训练出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

    除却满腔佩服,赵维桢也无法表达出更多的情绪了。

    她深深吸了口气,同样举杯。

    “孟隗自叹不如。”赵维桢真诚道:“这杯我再敬将军。”

    李牧:“夫人客气。”

    二人一饮而尽。

    落杯之后,沉重的话题便到此为止。李牧将谈话的内容再次引回正事:“今日私下求见,叙旧为先,牧亦有事相求。”

    赵维桢:“将军请讲。”

    李牧:“望夫人看在往日的交情上,说服秦王不要为难赵人,顺利送春平侯回赵。”

    赵维桢侧了侧头:“将军此言,是怕我王不放人?”

    李牧苦笑几声:“少年国君刚刚即位,牧也不知其秉性。牧只知道,若是赵王年幼时受秦人欺凌、刁难,如今拿捏着秦王的儿子,定要开口勒索,要大批土地、城市以做交换。”

    其实他的担心有道理。

    虽然送回春平侯为秦国的离间之计,但别说是赵王了,换成嬴政的太爷爷秦昭襄王,那位以流氓著称的大魔王也会这么做。

    敲竹杠嘛,能敲一笔是一笔,敲不成给你赵国找找不自在我也开心。

    不过……

    “我答应你。”赵维桢说:“但我也只能向国君提一言,如何决策,还得看秦王自己怎么想。”

    李牧长舒口气。

    他认真颔首:“得夏阳君承诺,牧就放心了。”

    赵维桢忍俊不禁:“好啊,拿封君打趣我?”

    李牧正色道:“还没恭喜夫人呢!首位秦国的太傅、太师,首为女君子,牧能与夫人相交,实在是牧的荣幸。若有机会,还是愿意与夫人再一同喝酒,不过……”

    “不过?”

    “本以为今日能见到秦相呢。”李牧说:“相国之名,牧也是听闻许久。”

    赵维桢挑了挑眉梢。

    她当然明白李牧的潜台词,不过赵维桢并没点破:“过几日朝堂之上你能见到他。”

    话落地后,想到吕不韦之前那不阴不阳的模样,赵维桢又没忍住笑意,揶揄了几句:“在家奶孩子呢。”

    李牧:“……”

    青年将军一拍脑门:“险些忘了,夫人和秦相生了俩娃娃来着!”

    他立刻手忙脚乱往怀里掏,摸了半天,摸出荷包,从中倒出了两颗堪称劣质的银饼来。

    “算作给娃娃的周岁礼。”李牧递过去:“夫人别嫌弃。”

    德音和文茵都两岁多了,这周岁礼来...

    的着实晚了一些。

    但这可是李牧给的心意!

    她道谢之后郑重接下,收了起来。

    赵维桢决定回头就给这劣质银饼穿个绳挂双胞胎床头,保证一般病痛麻烦不敢近身的。

    “那将军呢?”赵维桢问。

    “什么?”

    “别装糊涂。”赵维桢笑道:“自然是你的家事,成亲了么?”

    “未曾。”

    李牧没半点不好意思,光棍气概地跟着扬起嘴角:“边关危机重重,不是开战就是备战,不愿拖累好人家。”

    “那如今回到邯郸,也该定了。”赵维桢说。

    “夫人给介绍么?”李牧打趣道。

    “好啊。”

    赵维桢认真回应:“你若是愿意我介绍,你想娶秦国的公主都可以。”

    李牧笑到险些拿不住酒杯:“还是算了,这我可供不起!夫人大可放心,若有好事,定会派人到咸阳来报喜。”

    几句玩笑,把刚刚的悲壮与严峻一扫而空。

    一顿饭边吃边聊,故人相聚,称得上宾主尽欢。

    待到酒足饭饱,又着重说了几句如何安排春平侯的事情,赵维桢才起身送李牧出门。

    二人一前一后,刚刚跨出内间,赵维桢就听到掌柜愕然扬声:“主人,你怎么来了?”

    赵维桢:“……”

    她猛然抬头,撞见吕不韦掀开酒肆的布帘,走了进来。

    平日里非正事,吕不韦不穿玄色。他一袭白衫,看似简朴,可一掀开布帘,门外的旭日照耀进来,为其清隽面孔镀上一层柔光。

    洁净的白衣外加白净面皮,反倒是更显几分非为昂贵衣衫衬托才有的光风霁月、白石皓皓之态。

    他好似若有所感,转过头来,恰好对上赵维桢的视线。

    一双明眸弯了弯,而后吕不韦翩翩君子般先对李牧行礼,待李牧回礼过后,才缓缓启唇。

    话是对掌柜说的,但目光却始终落在赵维桢身上。

    “来接夫人回家。”吕不韦温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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