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章 此生无憾(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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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有人要去。

    那个倒霉蛋就是他。

    而他也没有退路,他的妻儿就在豫州,战事不停歇,下一个遭殃的就是他自己家。

    在大祈皇庭,他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屈辱。

    如果说在朝堂上大祈君臣的讥讽、羞辱尚且可以忍受,那被太监直接丢到马厩之中,便是真正的奇耻大辱了!

    一国使臣,但凡稍稍有点骨气的,都该拔剑自刎,或者干脆砍了那个太监,来证明自己的铁血丹心。

    但他没有。

    他有要务在身。

    哪怕要割让掉羽州、扬州这份罪责他一点也不想背,可大月不止有两州,后面还有着无数的百姓,还有着他的家人。

    一死固然痛快,生者何如?

    于是,他如同禽兽一样,在马厩中住了下来。

    足足五天的时间,他和马去抢豆子,抢饮水,几乎成为了一具行尸走肉,到底是什么力量在支撑着他,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了。

    甚至已经有了这么浑浑噩噩死去的想法,不用再去背负那如山般沉重的重量。

    这本该是一出彻头彻尾的悲剧。

    但奇迹终究发生了。

    那个奇迹的名字,对他而言,叫做顾担。

    他深深的铭记着那一天!

    他的妻儿,他的家人已在豫州水患中死去,他回到大月,或者说回到夏朝的时候,已是孤家寡人。

    可他却强撑着,不肯死去。

    他承受了那样的屈辱,那样的惨剧,他要亲眼见证着这个国度强盛起来,再也没有外人胆敢欺辱。

    无论这个国度是叫做大月也好,夏朝也罢,这位上一个时代的老人,始终不肯合上双目。

    他宛如游离在外的孤魂野鬼,哪怕已经无人记得他,甚至忘却掉了此前的苦难,他也始终铭记于心。

    时隔六十年,再度见到顾担,他已经完全无法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也不需要去控制。

    毕竟面前这位,是将他从最狼狈也被悲惨的境遇中,拯救出来的人。

    顾担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两位上个时代的人,在此相逢,本就无需太多的言语。

    顾担只是有些惊讶,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还在支撑着这位老人,支撑着他迟迟不肯合上双目,哪怕被人抬也要抬过来。

    衰老到这种程度,已经没有任何的‘体面’可言,恐怕就连进食都是一件大问题,人世间一切属于老人的模样,都能从他的身上发现些许端倪,甚至还有着一股隐隐的臭味儿。

    人到了老年,身不由己,大多如此。

    但他的衣衫很洁净,并不邋遢,眼眸中也没有任何死志这种东西存在,顾担能看到其中对于生的渴求,这份渴求甚至远远超出了王莽等人。

    求生的意志力,在这位大月使者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荀轲,我知道。我想过来看看他,请他代为道谢,没曾想,竟还能碰到您!”

    大月使者感应到了身体的活力,说话也终于是畅快了几分,“我之前一直没有当面对您道谢,一直都很遗憾这件事。”

    他抓着顾担的手,虽然看上去要比顾担苍老几十年有余,用的却是货真价实的敬语,让他身后的两个仆人脸上都不免露出惊讶之色。

    “我发现,很多宗师都离开了,还以为您也离去了,毕竟您比他们都强,强的多。没想到,没想到临死前,我还能够再见您一面!此生无憾也!”

    大月使者笑了出来,格外开怀。

    因为自身经历的原因,他格外关注宗师的动向。

    而在夏朝,众所周知,王莽一直将宗师当做牛马使唤,一点也不客气,谁让夏朝真有比宗师强的存在呢?

    所以在夏朝想打探到宗师的动向,并不是一件难事。

    可在三十余年前,很多宗师忽然就一同没有了消息。

    而禽厘胜和荀轲尚且活跃在夏朝的境内,一个是墨家巨子,一个是儒家领袖,足以吸引到普通人绝大多数的目光,至于其余宗师,反正本就没那么亲民,神隐也就神隐吧。

    反正往上推个几十、几百年,那才是宗师真正的作风,夏朝这里才算不正常。

    但大月使者毕竟阅历深厚,他结合周围几国不约而同的各种消息,足以笃定一件事。

    那就是绝大部分的宗师,都离去了。

    仅有少数寥寥几位,尚且能够确定留下,除了荀轲、禽厘胜这样的异类之外,莫不是行将朽木的老宗师。

    他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却也能够窥得其间的一丝波澜,只能在心中遗憾,怕是永远都错过了道谢的机会。

    所幸,皇天不负有心人。

    在他即将迈入坟墓之前,寻思着找不到正主,来感谢荀轲代为传达也不失为一种选择,竟在这里碰到了顾担!

    这,何尝不是一件幸事呢?

    能当面道谢,才能够表达自己的心意和感激啊!

    “我也不过是一普通人。”

    顾担笑了笑,将他搀扶到一旁官员刚刚抬过来的座位上,“既然来了,就看看吧,看看新的世道。”

    “好,好。”

    老人连连点头,眉开眼笑。

    他期待了一生,苟活了一生,不就是为了多看看这个盛世么?

    哪怕只为了多看一眼,他都舍不得死。

    讲台上,荀轲倒是还在那里。

    只是两人说话的功夫,荀轲该说的已经说完了。

    此时站在讲台上的人不止荀轲,还有一个看上去约莫二十余岁,身着粗布麻衣编织而成的短褐,肌肤黝黑,面庞坚毅的年轻人。

    一眼看上去就更像是墨者而非儒生。

    但他在面对荀轲时很是恭谦,并没有那种墨者看不起儒生的姿态,反而是极为客气的说道:“拜见荀先生,吾名为商,出身卑鄙,能够有幸向您讨教,实在欣喜。”

    在这个时代,单字做名而无姓者极为少见,除非是孤儿,或者罪大恶极被除掉姓氏之人,否则必以单字为耻。

    而且‘商’这个字,在这个时代到底是不讨喜的,起码明面上不讨喜。

    但他说起自己的名字来,却是一本正经,毫无半点迟疑之意。

    “请说。”

    荀轲说道。

    “您既要推崇礼法,何以礼在前,法在后?”

    商一点也不含糊的说道:“礼为器具,器具随手可弃之;法为威严,威严不容冒犯。礼怎可居于法上?岂有以器具度量规矩的道理呢!

    我实在是想不明白,还请荀先生为我解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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