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夫侍)(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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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子!仙子!”

    走出牙行之后,落在后面的钟离舜一路小跑着追了上来。

    气喘吁吁的小男孩乌发凌乱,俊朗稚气的眉眼染上几分不安。

    “是……是我又惹仙子不高兴了吗?”

    方才在牙行内提起钟离氏的话题,少女虽未责怪他什么,可是当他说起天枢道君时,还是敏锐地感受到气氛的变化。

    钟离舜这才想起来,天枢道君对他的未来师尊来说,似乎是个不可多提的话题。

    待到他们确定了几处山头,准备去实地瞧瞧时,钟离舜也没有等到少女提起到底要不要收他为徒的话题。

    一直强装镇定的他终于慌了神,

    昭昭还未开口,终于抓住钟离舜小尾巴的曜灵得意道:

    “你想加入我们宗门,就必须大喊三声‘天枢道君是大坏蛋’,你就说你喊不喊吧!”

    “……”

    钟离舜被堵得说不出话。

    他确实很想拜师,可却不明白,到底为何与他崇拜天枢道君有冲突。

    耿直倔强的小男孩站在原地,两难之下,连眼眶都有些发红。

    昭昭只得握住他的手蹲下,耐心跟他解释:

    “你与曜灵他们不同,你有宗族,有亲人,拜师这件事,不是你我同意就可以决定的。”

    钟离舜顿时丧气地垮下肩。

    “不过……”

    昭昭还是有些不忍心,扬起一个笑脸哄他:

    “你若是想来我们宗门,随时都可以来,我保证一定欢迎。”

    虽然这话有安抚的意味,不过有了这句承诺,钟离舜的心情也稍稍好转。

    他拉着昭昭的衣袖,还是不舍得放开:

    “那……那仙子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你说。”

    抿了抿唇,钟离舜有些不太好意思地开口:

    “仙子您这么厉害,一定有办法能给昆吾仙境送信吧?我想将钟离氏如今的情形告知道君,可我听族中说,道君如今在琅嬛福地闭关修炼,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出来,仙子可有办法?”

    琅嬛福地……闭关修炼?

    尽管昭昭已斩断情丝,但到底并非失去了与天枢道君之间的记忆,骤然听到故人的消息,她还是有些出神。

    他为何会选择琅嬛福地闭关?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离风悄无声息凑到她耳边,嘿嘿一笑:

    “你说这道君,偏偏挑在琅嬛福地闭关,是不是因为你死了,他觉得愧疚……”

    “别胡说八道。”

    在昆吾眼中,她早已死在琅嬛福地内。

    即便他有愧疚,但这份愧疚对一个死人来说毫无意义,不过是生者对自己的开解罢了。

    更何况……

    “这种自作多情的想法,我不会再有了。”

    昭昭看向紧绷着一张脸,生怕被她拒绝的小男孩,叹了口气。

    既然天枢道君已经闭关,那么就算信送到昆吾,来解决这件事的也应该不是他本人吧?

    昭昭思忖片刻,摸了摸他的头:

    “好,我答应你。”

    三日后,一只送信的信鸦从即墨海抵达了昆吾仙境。

    “……摇光君,这是今日您需要处理的上书。”

    约了墨偃宗大师兄去喝酒的摇光君刚要出门,就迎上了来送文书的侍书弟子,暗叹自己不该赖床耽误了那点功夫。

    “就放我案上吧,”摇光君折扇掩唇,一本正经道,“我今日要去玉清崖修炼,晚些再看。”

    侍书弟子瞧了一眼案上堆积成山的文书,语调平淡地强调:

    “摇光君,其他长老的文书都是半日便批阅好了,只有送来您这里的四五天也批不完,您是否该多多费些心处理一下呢?”

    摇光君也不装了,倚在门边道:

    “都是些各宗门鸡毛蒜皮的小事,看不看有什么要紧的?而且天枢现在闭关去了,谁还能管我?”

    侍书弟子:“……”

    侍书弟子:“别的倒没什么要紧的,不过这里有一份,是云麓仙府明决道人送来的,弟子想着您或许应该看一看。”

    摇光君一贯只对玩乐之事感兴趣,鲜少关注其他宗门的事务。

    唯有云麓仙府之前从小剑关搬走时,摇光君倒还遣人打听了一下缘由,因此这弟子才有这么一说。

    果然,摇光君敛了几分闲散,直起身道:

    “给我瞧瞧。”

    一目十行地扫过信上内容,摇光君面色愈发凝重。

    身居高位,底下的事的确不能事事都明察秋毫,不过钟离氏突然败落成这番光景,也着实让人大跌眼镜。

    “你去跟墨偃宗的大师兄打招呼,今日我就不去他那边了……”

    摇光君握着信刚要朝长老堂那边走去,脚步忽而一顿。

    侍书弟子刚应下,一抬头,却见摇光君御剑而飞,去的却不是长老堂的方向,而是直奔西方,朝着西洲方向而去。

    西洲……

    摇光君去的正是西洲小剑关。

    天枢道君闭关已有三月。

    这三个月,音讯全无,虽说大家闭关都是如此,但摇光君想到他闭关前的状态,心中多少有些不安。

    若是这封与钟离氏有关的信,能让他放弃闭关,也算不虚此行了。

    云雾重重之下,琅嬛福地近在眼前。

    摇光君抬手结印,阖目冥思,以他的年纪能做到昆吾长老之位,靠的并非是勤修苦练,而是日进千里的天赋。

    需要数十名弟子才能解开的封印,与他而言只需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后,浩渺繁复的三才之法尽数破解。

    摇光君踏入琅嬛福地,想也不想,直奔碎魂深渊,果真就在那里发现了天枢道君的身影。

    从崖下吹来的风阴冷污浊,对闭关修行没有丝毫好处,但那道仙姿俊逸的身影,仍然坐在崖边,坐在当日谢檀昭与师岚烟坠崖的那个位置。

    银雪流云的长袍,被剑气割成一条条碎布。

    衣上的血迹有新有旧,落在衣袍上,似殷红梅花埋在雪堆之中。

    即便是与魔界鬼界开战时,摇光君也从未见过他这副狼狈模样,更可笑的是,将他伤成这样的人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

    摇光君冷笑一声。

    “天枢,事情已发展到这等地步,你还是执意留在这里整日自残?”

    从摇光君踏入琅嬛福地时,天枢道君便已经有所感应。

    刚刚才压过一波体内失控的剑意,雪睫微掀,苍白如纸的唇动了动。

    “你手里拿着什么?”

    见他没有直面回答他的问题,摇光君恨不得劈头盖脸骂他一句倔驴。

    话到嘴边还是忍了下来,他挥手用灵力将信朝天枢道君递了过去。

    “今日送到的即墨海来信,钟离氏出了些问题。”

    天枢道君接过信却没看信,盯着隔他十万八千里的摇光君看了一会儿。

    摇光君阴阳怪气:

    “能来给你送信就不错了,毕竟以你现在的状态,连自己都能砍,我也害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你发疯砍死呢。”

    “……”

    天枢道君不欲与他多费唇舌。

    身上伤口太多,他的动作幅度很小,薄薄的一个信封都拆了许久。

    而当他抽出信笺时,还未打开,先看到的便是里面“钟离舜”的落款。

    他的动作蓦然僵住。

    见他神态有异,摇光君问:“怎么?那个钟离舜你认识?”

    他当然不认识什么钟离舜。

    但他抚摸着这张折法特殊的信纸,心中却不由自主泛起熟悉感。

    普通人叠信纸,通常的折法是三等分折法,放入信封内刚好。

    可谢檀昭却喜欢将收信人的名字折在外面。

    ——为什么要这样折?

    记忆中,他曾问过这样的问题。

    少女认认真真地将那张写了“吾夫兰殊”的信纸折好放入信封,随即又抽出来笑盈盈地演示给他看。

    ——因为这样折的话,你一抽出信纸,就能看到你的名字呀。

    ——我怕只是一封信,几行话,你感觉不到我有多想你,这样折的话,你打开就能看见我在唤你名字,会不会更能感觉到我在想你?

    他听见回忆中的自己在笑。

    那样温柔的、轻盈的笑意,填满整个胸腔,抑制不住地从喉咙里涌出。

    ——小骗子,你明明给所有人写信都这样折。

    少女撒娇地钻入自己怀中,望向他的双眼亮晶晶的。

    ——没骗你,反正你出门在外,要天天想我,时时刻刻都要想,我会在这里等你回来的。

    握着信纸的手指微微用力。

    从碎魂深渊底下飘来的风吹动信纸,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你再说一遍——这信从何而来?”

    “即墨海啊。”摇光君走进了些,从他手中抽出信纸又看了一遍,“内容也没什么问题,还是笔迹?这笔迹看着就是个孩子写的,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是信纸。”

    天枢道君垂眸望着眼前的无底深渊道:

    “这是谢檀昭习惯的折法。”

    摇光君万万没想到还有这种思路,沿着折痕叠上后才发现确实与寻常折法不太一样。

    可是——

    “好兄弟,你骗骗自己也就算了,我又没为爱发癫,谢檀昭已经死了,就从你面前掉下去的,连你都无法在瘴气里来去自如,你觉得她有可能活下来,还千里迢迢跑去即墨海吗?”

    天枢道君不为所动地抬眸,问:

    “你一贯疏于批阅文书,即墨海今日才送到的信,你却第一时间就能拿来给我,这信绝不是以这个钟离舜的名义送来的——到底是何人所送?”

    摇光君被他算准,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行,算你聪明……是云麓仙府的明决道人让人送来的。”

    风声似乎静止了一瞬。

    身体里缓缓流动的血液在这一瞬间忽然沸腾起来,有什么东西在神识中叫嚣着、冲撞着,想要破开他的身体肆虐而出。

    空气中的灵力在震荡。

    摇光君敏锐地感知到什么,正要向他灌注灵力助他控制体内暴走的剑意,却还没来得及出手就被他体内荡开的灵力震飞。

    天枢道君阖上双目。

    没关系,这样的情形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

    只需要屏气凝神,守元抱一,将意识沉入灵台之中。

    将那些甜蜜的、陈旧的记忆,从自己的本体中剥离,那些丝丝缕缕缠绕着他的情绪,也一并抽出。

    仅仅是一点折痕,算得了什么呢?

    明决道人是她的师尊,会有相似之处再正常不过。

    她已经死了。

    就死在这里,死在他面前,死在他若是修为再高几分就能够触及的地方。

    ……你还在不甘什么?想要寻找什么?证明什么呢?

    他如此诘问自己。

    正如他每一次失控之时,一遍又一遍的叩问。

    然而。

    这一次。

    灵台之中,有一个声音从他灵台识海的最深之处,悠悠回响——

    我想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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