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27 友华喜贺(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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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中喜帖飘然坠落,触及地面,顾元松的脚步越过书房门槛,朝他走来。

    顾元鹤不知道自己当时究竟是什么表情,他只记得兄长眉目间仿佛压抑着归途海的风暴与暗色,直生生地看着他。

    “我……”有千言万语堵在顾元鹤肺腑喉头,可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顾元鹤只觉自己此生察言观色的能力都花费在这一刻,瞬息间穿透顾元松显得暴戾压抑的表面,清清楚楚地抓住一切不甘、懊悔、痛苦和破碎。

    然而顾元松没责备他什么,这位兄长从不会这么做。

    他只是走到一旁榻边坐下,朝顾元鹤招了招手:“小鹤,把……笔墨拿来,再拿一张飞笺。”

    顾元鹤在桌上取笔时意识恍惚地弄倒了笔架,挂起的毛笔哗啦啦滚了一桌。

    可顾元松还定定地坐着,仿佛什么也没发觉。

    等笔墨到了,他接过笺纸,脸上的怔愣仍没有得到缓解。

    顾元松低头看着笺纸,手中握着笔,却久久落不下一滴墨。

    良久,久到顾元鹤觉得兄长就要将笔杆捏碎,硬弹的狼毫才终于触及纸面。

    他看见顾元松咬着牙缓缓写下几行字:

    好辰佳期,琴瑟在御。望君发连理,良人共比翼。

    来日大道日月明,向时红烛两不忘。

    ——友天瑜顾华元松喜贺

    字字力透纸背,至贺字末尾一点,笔尖久久难离,墨迹随之氤氲成花。

    顾元松挥手发出飞笺,纸鹤消失在窗棂边的瞬间,一切冷静自持都在这一刹那大厦崩塌。

    不待顾元鹤看清那崩溃破碎的神情,顾元松已经伸手抱紧了身边的弟弟,将头埋至顾元鹤腹前。

    顾元鹤这才发觉顾元松一身颓意酒气,远没有他想的那般清醒理智。

    喜帖是昨日来的。

    轩辕台合籍大典也在昨日。

    顾元松宽厚有力的后背在此时猛然松垮下来,在顾元鹤的俯视中颤抖着,像是风中飘零的落叶,手臂一点点收紧。

    他在哭。

    顾元鹤忽然意识到这件事。

    “哥哥……”

    “元鹤……不要把今天的事告诉任何人……”顾元松埋头用气声痛苦道。

    就在这一刻,顾元鹤胸中一切惴惴不安都在顾元松泄出喉间的泣下中崩毁,原来所有痛苦都只是良心道德的掩盖。

    他的兄长声音苦涩脆弱,却像是一记利刃,击碎顾元鹤心中所有压制的力量,一切一切求而不得的爱与妒,不甘与疯狂都在此刻如魔鬼般叫嚣着,在他心中蓬勃冲撞。

    顾元鹤在失去的这一刻终于看清,自己对孟沉霜压抑隐幽的情绪实则名□□,在悲哀之中竟又浮现一丝困兽愚蠢的窃喜。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得不到,但他以为自己的兄长在孟沉霜这里,也可以一如过往般得到任何想要的东西。

    可原来,他们没有任何区别。

    顾元鹤低眉,

    轻声道:“我明白,

    哥哥。”

    顾元松的发髻一夜未解,凌乱潦倒,顾元鹤抱着兄长埋下的头,帮他理顺头发。

    记忆里,他指尖的力道应该是很轻柔的,但在此刻的灯火笙箫中,顾元鹤手中白瓷酒杯应声碎裂,瓷片嵌进掌心,顷刻间鲜血便顺着掌纹流下。

    雪席城白府宴会中宾客推杯换盏,把酒言欢,掌中瓷片刺破往日的纱幕,随手一扯就变成碎片成灰。

    顾元鹤垂下眼帘,出神地看着桌面上浓稠的血滴。

    血红的颜色忽然变作大火,将记忆的尘灰燃成熊熊烈焰,盘旋着不断上升,唤回七十五年前天瑜宗的那场倾盆大雨。

    惊雷撕裂,天瑜宗揽山堂内伫立这一道冷寂压抑的身影,鲜血顺着门槛缝隙流出,融进堂下雨水中。

    浓烈潮湿的雨水气味与血腥将顾元鹤全身包裹,他不愿呼吸,这气味却止不住地往他的记忆中涌。

    他也不愿意听见,然而揽山堂中兄长痛苦的声音清晰犹在耳畔。

    “救救……救我,沉霜……求你……”

    刺目的闪电撕裂雨幕,照亮顾元鹤恐惧睁圆的双眼。

    熟悉的白衣长剑就倒映其中。

    “顾天尊。”

    一道声音骤然而来。

    顾元鹤一下子被唤醒,如影随形的噩梦和自我罪恶冷不丁地在惊吓中猛然消散,只留下隆隆作响的心跳。

    他僵硬地看向声音的主人,见莫惊春覆着白纱的面孔转向他。

    “你受伤了吗?”莫惊春关切地问。

    [没关系,不用在意我。]顾元鹤垂下眼帘,用清洁术扫去手中血迹,再抬眼时,总觉得莫惊春身边少了点什么,他盯着莫惊春身后的空气看了片刻,才发觉是纸人不见了,[小柴胡呢?]

    莫惊春:[在和白家两位少爷沟通。]

    顾元鹤看向堂上首座,白府兄弟和宁夫人都站了起来,两人扶着她,一起向豆豆眼纸人询问事情。

    顾元鹤看不懂白府兄弟和宁夫人的关系。

    初入白府探查时,天刚拂晓,顾元鹤看见宁夫人从白望南屋中走出,随后去了白望辰屋中,二人同样谈笑亲密,如同眷侣夫妻。

    可宁如英与白望南也是夫妻,她到底是谁的妻子?

    背伦丧德却家族和睦、夫妻恩爱,巨大的荒谬感和某种隐约的罪恶幻想击中顾元鹤的脑海,让他一着不慎坠下屋檐,这才被白望南当做仙人看见。

    现在酒席上再看,白家夫妻毫无遮掩的意思,雪席城中人也都习以为常,顾元鹤无法理解,却被勾起了欢愉与血腥交织的记忆,以及某些不切实际的虚妄念想。

    然而人死不能复生,世事没有如果。

    [他们找小柴胡聊什么?]顾元鹤又给自己倒酒。

    [哦,他们想请我给他们母亲看病,说,她快死了。]

    -

    孟沉霜的脚步忽然在一团乱草边停下。

    “前辈,怎么了?”辜时茂抓着他的衣袖问。

    孟沉霜拿着地图环视四周,微微蹙起了眉,旷野枯干飘零,长风浩荡中,当真飘飞着些许浮萍剑的气息。

    “这里,有剑意。”

    “有吗有吗?”霍无双左右转头寻找。

    “有些微薄分散。”孟沉霜道。

    浮萍剑主没有来过雪席城,孟沉霜之前推测雪席城中的剑气痕迹来自自己的尸体,可现在原野空旷,却找不到尸骸。

    他忽然低头,目光迅速扫过附近的破碎尸骨,试图找出熟悉的部分。

    难道是那伙抢走他尸体的人把他大卸八块扔外面了?

    霍无双:“前辈找什么?我们可以帮忙。”

    孟沉霜:“我……”等等。

    如果是那伙未知人把他的尸体抛在这里,雾失楼怎么会知道并且迅速标在地图上?

    “小友,你的地图是最新版本吗?”

    辜时茂点头:“是呀,三天前刚拿到,翻过来就有仿篡改时序印,雾失楼就靠这个杜绝假货和倒卖,你看,乙珩八十八年冬,十一月廿五,雾失楼制图。”

    孟沉霜僵硬地眨了眨眼,确认自己看清了时序印上的字。

    “确实很新。”没有人察觉到孟沉霜的尾音有几分颤抖,“一定不便宜吧?”

    “是好贵。”辜时茂叹气埋怨,“还好我带的宝贝多,就用符箓跟他们换的,希望之后别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危险,我把二姐送的雷火符都抵出去了。”

    “财不外漏,小友,你不该和陌生人说这些的。”孟沉霜像是兄长一般告诉少年人行走江湖的规矩,他微微笑着,掩去眼底的复杂和谨慎。

    现在是乙珩一百零五年秋,距离两个少年在雪席城中的岁月,已经过去一十九个春秋。

    可他们恍然未觉时迁事异,孟沉霜无法确认雪席城情况,更无法确定眼前两个究竟是人是鬼,眼下情景是真是幻。

    只能暂时按下不表,以免将少年人惊醒后,生出什么不可收拾的祸端来。

    辜时茂看着孟沉霜的笑,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前辈,你真是个好人。”

    孟沉霜盯着他,继续说下去:“如果地图确认是有,那么就该是这个位置了,只是剑意单薄,可能要等它凝聚一段时间。”

    “要怎么凝聚呢?”

    孟沉霜看了眼天色,说道:“时间晚了,城中还有人等我回去,不如这样,我教二位一道符,你们自己绘符,每隔两个时辰换一张,看什么时候聚集到足够多的剑意。”

    “好!我擅长这个。”辜时茂眼睛亮亮,像是一只会摇尾巴的小狗。

    他快乐的太过真切,好像真的感激路遇的前辈,全然不知自己身上藏着让人的理智无法冷静理解的荒谬之处。

    明亮的乌瞳像是面镜子,清晰地倒映出孟沉霜的身影。

    孟沉霜不敢把这只充满未知和秘密的小狗带回家,他强撑着笑意,在泥

    土里画出符箓花纹,让辜时茂模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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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辜时茂学得认真仔细,似乎格外相信孟沉霜的话,相信他们还会相见,因此没有为离别感到遗憾伤心。

    教完符箓画法,孟沉霜孤身离去,雪席城大门再度为他敞开,不知为何,他忽然又回过头,看向荒草连天原野上的两个笑闹少年人,扬声对他们说:“二位小友,若是此番归来,一切顺遂,我教你们练剑。”

    两人跳起来向他挥手道别:“一言为定。”

    清冷日光笼罩下,雪席城厚重的木门缓缓闭合,将孟沉霜的身影掩盖其中。

    他马不停蹄地赶回白府,往落梅雪院中时,忽然看见半途上那个老妪昏睡的花亭中此时站满了人,白家兄弟都在,神色焦急关切异常。

    被围在人群之中的,正是一身碧色衣衫的莫惊春。

    孟沉霜顿了顿脚步,调转方向往花亭中走,小柴胡站在亭下,和白家人一起看莫惊春给老妪诊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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