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0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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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骨不在的情形到底有些不同,所以这会儿自然是她说什么算什么。

    实在不行就当做是什么偏门的风俗,总之还是要一个场面效果。

    所以她点起了这焚烧衣物的一捧火。

    等到衣物在盆中彻底化为灰烬,被河边的风一吹,扑起了一点余烬,笼罩于前方的火烛之上的时候,自皇甫嵩的角度正看到乔琰的眼角隐约可见一点泪光,又被她在仰头之时压了下去。

    而此时风吹起的并不只有火盆中的旧衣,还有乔琰身上的素色孝衣,以至于当她随手抬了抬手的动作里,宽大的孝衣外袍形成了一种翩然欲飞之态。

    但这抬手的动作其实是一个信号。

    典韦看到这个信号,将波才给拎了过来。

    波才起先跟随队伍行路的时候,还以为他们之所以会将他带上,正是看中了他身为大方渠帅的身份,想要再关他一阵,让他在心防失守的状态下,再吐露出一些与大贤良师有关的秘密。

    谁让梁仲宁这个当头目的也被带上了。两人相邻着关押,怎么看也是很统一的待遇。

    却万万没有想到,皇甫嵩根本没有跟他搞什么拉锯作战的想法。

    该放的人还被丢在长社,要警告的先继续关押,而该杀的人,便如同波才此时一样,也没什么让他说上多余的话的意思。

    他被浑身捆缚着带到了乔琰面前,心中终于在此时生出了几分恐慌的情绪。

    这不对!这很不对!

    他对此地还是有些印象的。

    毕竟对他来说,杀掉了大汉的官吏和杀了大汉的平民是两回事。

    他甚至一度在酒后的吹嘘中也提及,那看起来官职不小的官员,还领着那么些个护卫家兵,还不是在他们的人海战术之下被解决在了那里。

    就是可惜当时好像放跑了几个人,显得他还挺未尽全功的样子。

    但现在他在不得自由的状态下被带到此处,看到的还是乔琰身着

    孝服,

    神情冷漠的样子,

    他就算不会什么读心术,总也能将眼下的情况猜出一二了。

    之前他与梁仲宁被关在一处的时候他还在怒骂对方,带了个军师其实是带来了一个招致覆灭的祸根,要不是梁仲宁对她百般倚重,如何会给她那个步步算计的机会。

    可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将记忆里的某个片段翻找出来,波才不由将此时站在审判者位置的女童与那个狼狈逃命的身影联系在了一起,他陡然意识到——

    他不应该骂梁仲宁啊!他应该骂自己才对!

    他当时怎么就没再多努力努力,放任了她成功逃出重围,现在自己却要殒命在她手里了。

    这是何等让他从未想到过的报应!

    眼看乔琰看向他的目光与看死人无异,波才连忙拼命转动着脑子,试图给自己寻找一个活命的理由。

    “你父亲不是我杀的”这种话是没什么用的。

    这年头属下杀的人大多要算到当老大的那位的头上,若真这么说了,只怕反而要将对方激怒了。

    他只能咬牙震声道:“我知道巨鹿郡内的兵力,你们不能杀我!”

    然而他的这句话,好像还不如面前的济水奔流能在乔琰的心中激起波澜。

    她并未因为这句话露出任何的动容情绪,甚至就连那皇甫嵩也并没有觉得他是要说出什么军机要务,而可以暂时留他一命。

    他所想象出的在这句话面前屠刀止步的状态完全没有出现,恰恰相反,他看到的只是乔琰朝着皇甫嵩走去,在驻足于马前后说道:“请将军借剑与我一用。”

    皇甫嵩将身侧的佩剑朝着乔琰递了出去。

    将武器借出,在此时绝不算是什么冒昧的举动,而是乔琰正在达成“波才此人是死于皇甫嵩佩剑之下”的结果。

    这无疑也是在落成他剿灭颍川黄巾的功绩。

    对乔琰在这种时候还能想到这细节,他不由更多了几分宽怜的心思。

    这把自皇甫节戍守雁门开始便用的剑,在皇甫嵩成年后被交托到他的手上,现在则握在了一个十岁的孩童手中。

    曾经饮过胡虏血的利器上带着一层令人望之生畏的寒光,但被拖拽到了江边、直面乔琰的波才却觉得,这孩童的目光分明要比这把剑更有彻骨的寒意。

    可惜他行动不由自主,更是在这把开锋夺命的名剑面前,根本没有一点生存的机会。

    在已经直面过卜己张伯二人在这样近的距离下死在她的面前后,乔琰更不可能对自己亲自执剑杀人露出什么胆怯的情态来。

    更不必说,她曾经在自己独处帐中的时候演练过许多次,也确信以她现在的体质所拥有的力气足以做到这一步。

    她抬手,提剑,挥落。

    下一刻,波才原本还被迫跪在济水河边的身体倒了下去,自他脖颈断口处流淌出的血缓缓流入河中。

    他再无法说出话来了。

    虽然血色经由河水的冲刷就很快就会被稀释到几不可见的地步,

    但乔琰知道这便已经够了。

    这些血水流入济水之中的样子注定会被她身后的那些个士卒看到,

    也或许会在他们凯旋的时候传扬出去。

    绝不是河水流淌后的全无痕迹。

    说来也颇有意思,

    在现代,济水之名已经从地图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黄河侵吞过去的河道,但在汉朝并非如此。

    “江河淮济”四渎的说法在这个年代依然存在。

    济水自乔琰此刻所在的定陶城北继续东流,经过下方的菏泽湖泊,再往东北方向偏移流淌,就到了大野泽与巨野城。

    那里正是乔琰刚来到此地醒来时候所在的位置。

    倘若“乔琰”的母亲当真有灵的话,应当也能看到那个害死了她的丈夫,也间接导致她们母女身亡的贼首之血,最后经由这河水携带,流淌到那个地方去。

    这样说起来,乔琰便自觉,她可以不必再对占据别人的身体,利用她的身份做出这些事有什么歉疚的情绪了。

    但她还是对着江水稍稍怔愣了片刻,方才转过身来朝着皇甫嵩走去,将那把剑递到了他的手里。

    “乔琰唐突,还想求将军一件事。”

    在她的白衣之上,喷溅了一片赤红的鲜血,但这显然并不影响她在此时依然卓绝的世家气度,反而因为身带血色,而在看似柔软的外表之下藏着杀伐之气。

    皇甫嵩想到这里又觉得自己会对她有这样的印象多少有些奇怪。

    他收回了这等莫名其妙的想法后回道:“你说吧。”

    “请将军准我随军,往冀州一行。”乔琰语气坚决地说道。

    皇甫嵩有点犯难。

    在军中加上她有些不合规矩,何况这还是奇袭急行军。

    他也不难猜出乔琰这话的用意,大约跟她建议留着梁仲宁的命,如何让他派上用场是一样的——

    她要亲眼一见黄巾末路。

    但他这个犯难里又是倾向于将乔琰带着的。

    毕竟若非她的这一番行动,两州黄巾不会这么快得到解决,倘若还有黄巾余党流窜于外,极有可能选择对她开刀,将她留在哪里好像都有些危险,还不如跟着军队。

    而纵然是她早几日抵达洛阳,大概也只能跟乔玄一并等着他们的战果,这等待的情况着实为难一个孩子和一个老人家,还不如等到结果已知之后再行入洛阳。

    何况……

    谁能拒绝她在这种时候提出的请求呢?

    谁能拒绝一个孩子的愿望呢?

    起码皇甫嵩不能。

    加上皇甫嵩前几日还听曹操原原本本地将她猜出先取下曲阳的话说给了他听,连带着就是乔琰绝非瞎掰,而的确是有理有据思考后给出的理由。

    能快速根据战机应变的决策者不易得,乔琰便显然是个中好手,说不定还真能帮上些忙。

    再考虑到——

    她身边还有典韦和徐福二人护佑,大约也不容易出事。

    她本身的骑马本

    事不算太强,却也起码还能跟上来,绝不是个拖后腿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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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正他连同意让乔琰斩杀波才的这种事情都同意了,那么再多加一个将人带去冀州一起打黄巾,也不算是什么太出格的事情。

    皇甫嵩给自己找完了理由,便带着这一干人等度过了济水后继续北上。

    在进入冀州之前,他们先在东阿城外休息了一日。

    说是东阿城外,实际上距离东阿县城还有那么一段距离,起码不是个会让城中百姓发觉王师过境的距离。

    周遭更是有一片林木遮挡着以防窥伺。

    乔琰坐在火堆边上烤火的时候问道:“仲德先生有没有种衣锦不能还乡的感觉了?”

    程立对乔琰这个调侃有点无语。

    他答道:“此前乔氏见到皇甫将军带兵北上无妨,毕竟乔氏跟黄巾还是对立关系,但东阿城中鱼龙混杂,难保除了县丞王度之外还有其他人投身贼寇,为保万全,自然还是不要进城的好。”

    “说个玩笑话罢了。”乔琰说到这里也跟着笑了笑。

    程立想到这丝毫是她自定陶斩波才后第一次表露出笑意,又觉得自己还是别拆她的台为好。

    又听她继续说道:“我只是在想,先前仲德先生在得到了我的信后便让薛氏举兵来投濮阳,做出了东阿全体服从于黄巾的假象,可实际上梁仲宁并未亲自前往东阿确认。先生也在随后朝着濮阳而来,我猜你们这举动其实没跟东阿县民解释清楚。”

    “不错。”程立和薛氏的行动都是直接进行的,正如此时的行军一样,是得少些人知道的事情。

    “那这么说起来先生本也不可能回返东阿读书,毕竟皇甫将军可不会同意让你将消息送到距离冀州这么近的地方,我这请先生往冀州一行的建议,反而是个正合时宜的建议。”乔琰理直气壮地给自己又加上了一层理由。“先生该当谢我才是的。”

    程立哭笑不得。

    他发觉乔琰在该当果断杀伐的时候做得比任何都要好,在该有些孩子气的时候却又是很符合她年龄的胡闹。

    但好像这样一来,先前济水所见景象带给他的震慑感,或者说还有那么几分的恐惧感,已经被无形削弱了几分了。

    程立也说不好这到底是否是个好征兆,而他转头就看到乔琰又跳过了这个问题,已经问起了这几日她不曾监督的时候,徐福和典韦两人就学的进度。

    徐福这小子说的出来要给乔琰牵马坠蹬这样的话来,自然颇有将她的话奉若神明的意思,连带着就是她说要读的书都给记下来了,这么看起来他的记性居然还挺拿得出手的。

    至于典韦……

    不提也罢!

    这场面看着就挺鸡飞狗跳的。

    皇甫嵩和曹操听着帐外那些个声响,虽然还在犯愁手中文书的措辞,却也不由在此时相对会心一笑。

    “任城相已故的事最好还

    ()    是在上表中言明,请陛下切勿告知乔公为好。()”

    “?()?[()]『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是这么写的。”曹操回道。

    他起先还没反应过来皇甫嵩为何要提到此事,却陡然意识到——

    这写法上都是孙,但孙子和孙女,可完全是两码事啊?

    若是刘宏当真产生了这种误解,加上他们还刻意加上的请陛下顾念乔公病弱,勿要与他提及此事……

    “黄巾之乱未平,陛下不会这样快给出封赏,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皇甫嵩和曹操对视了一眼,极力从对方的眼神里找到一点信心。

    嗯……刘宏这么抠门,可干不出这种提前嘉奖之事!

    两人有了心理安慰后便将目光都放在了前方。

    准确的说,他们此时要去追回那道奏表已经来不及了,前去送信之人所骑乘的马匹比起军中的绝大多数都要好,在已经先行了半日有余的情况下,基本没有什么希望追回来。

    而若是补充一封奏表专门为了说明此事,又多少显得有些奇怪,难保还会给乔琰带来什么不利的影响。

    与其如此,还不如等他们战胜了冀州黄巾后,在最后的那封奏报之中再行明说也不迟。

    他们既踏入了冀州境内,也就意味着已经抵达了要与黄巾主力一决胜负的地界了。

    即便此前快刀斩乱麻地解决兖豫二州的黄巾,必然超出张角的预料,但对方筹划多年,终于拉起这样一支不容忽视的起义队伍,若当真对他过于小看,只怕反而会让己方阴沟里翻船。

    皇甫嵩身为主帅,自然也不能再在其他事情上分心。

    他心中只剩下了一个目标——

    进军下曲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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