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5 章 番外·我的额娘(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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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时候能越过高高的宫墙,看到辽阔碧蓝的天,那笛声又润又轻灵,像是一把软软的毛刷,刷在我的心里。

    夜里我跟额娘一块儿煮夜茶喝,额娘竟眨眨眼睛说:“额林珠,你要不要学个萧?这样哈日瑙海吹笛子时,你不是就能以萧相和了么?”我刹时便红了脸,嚷道,“额娘你说什么呢!”

    额娘却只是笑:“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这有什么呢?”

    后来我还是跟阿玛学了马头琴,额娘瞎出主意,偏偏我却忍不住听她的。

    即便是爱慕之情这样容易引人非议、大做文章的事儿,额娘也从不拦着我,我年少不懂事,

    原也以为这是理所应当的,还误以为这天下的父母只怕都是这样与儿女亲亲热热、宽容和气的,直到茉雅奇和石额娘数次大吵大闹,几乎到了要自寻短见的地步,我才知道我错了。

    这世上唯有额娘是这样的额娘,如她这样的人,实在太少了。

    是我命好,才投身在她肚子里。

    我从此便将额娘当做了自己的榜样,我想我日后也要做一个如她一般的额娘,我也要对我的孩子们像放风筝一般,远远拽着一个线头就好,由着他们随风而高飞。

    只不过我恐怕比不上额娘的是,我做菜的手艺不怎样,哈日瑙海吃了好几回我烧的羊肉汤都闹肚子,但回回我问他好不好吃,他都煞有介事地说好吃,直到我自个尝了一口,后来我就不做了,毕竟哈日瑙海也只有一条命,他的命也是命。

    那年我请额娘来准葛尔小住,额娘一个从未来过漠西、长居京城繁华城烟之中的人,却亲自下厨给我做了几回手把羊肉,还做得分外正宗,把我几个没见识的儿女吃得满嘴流油,有一个算一个都猴在额娘怀里,甜丝丝地唤祖母。

    额娘跟我们一块儿骑马,准葛尔部的草原很临近藏地,这儿似乎连草、牛羊都染上了这种远离俗世的空灵,牵着马踏着软而湿的草面漫游,身后不远处便是仿佛触手可及的巨大云层,被霞光照成了金色,云层后头还有连绵的冰川,额娘先住在我的府上,后来又跟着我去了草原上住毛毡帐篷,每到冬季,为了寻牧场和河流,准葛尔部都要迁徙,额娘竟也一点不叫苦,颇有兴致地与我们一块儿拆帐篷、搭帐篷,帮着赶牛赶羊,乐在其中。

    到了地方,坐下来掰茶砖熬奶茶,还知道加盐,做得奶豆腐比哈日瑙海的老仆还做得地道,外头杀羊,额娘也不怕,围着看,还夸杀羊的奴隶厉害,就一把小刀,不出一刻钟就能将一整个羊骨架完完整整地剥下来,羊皮也是完完整整的。

    草原上也有暖和的山坳,初春冰消雪融,会在河岸边冒出一片翠绿的蒌蒿,这东西在草原上很难得,像芦苇似的,草原上的人不大知道这东西能吃,额娘却知道怎么料理,亲自带着我们去采,用牛油、鲜牛肉一并炒,鲜美无比,咬起来脆生生,带一点甘甜,后来额娘回了京,我每年都叫人去采,自个炒着吃,却总觉着没有额娘炒得那么好,吃起来反而不是滋味,或许是因为我想念额娘了吧。

    我去蒙古带了一窝黑白西洋牧羊犬,本是极温顺伶俐的狗,结果被哈日瑙海部族里的蒙古大獒犬带着,竟也学得很是凶猛,如今这七八只狗一齐守着牛羊,连狼都不敢过来,额娘也不怕,獒犬一生只认一个主子,还是个没睁眼的狗崽子就是哈日瑙海亲自喂的,吃羊血羊肝长大的,站起来比轿子都高,哈日瑙海叫它坐下,它便乖乖坐下,这样额娘也敢切肉去喂了。

    揉揉巨大的狗头,额娘眼里流露出一点怀念,我知道她想起旺财了。

    我本想带额娘一块儿去拉萨在寺庙里再住段日子,但阿玛催得急,往来准葛尔的传驿腿都快跑细了,几乎日日都能见到从京里来的人

    ,我不由抱怨道:“又来了又来了,阿玛可真是的,他不是忙得很么,怎么还催得这般厉害。”()

    额娘也叹气:“你的阿玛是越老越粘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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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便也跟着笑。我是知道的,以往宫里不少人说,额娘是以色侍人,但我却觉着阿玛待额娘的心比额娘待他还要深厚,额娘不在他身边,他似乎觉也睡得不着了、饭也进得不香了。

    乌希哈就很羡慕额娘和阿玛之间的情分,她的额娘刘侧福晋生完孩子后随着年岁大了,自然就渐渐不那么受宠了,虽说有子有位分,在府里也是头一份的受人敬重,但五叔几乎隔上几年就要纳一个新的侍妾,新人总是要新鲜一阵的,他们府上也时常斗得不得开交。

    我记事起,好似毓庆宫就没怎么进过人了,阿玛在这上头是很体恤人的。额娘不喜欢一直住在宫里,后来阿玛便带着额娘出宫游玩,他们先回了一趟歙县,悄悄的,谁也没告诉,一起去曾外祖母那上了香,又住在白墙青瓦马头墙的老院子里,宁宁静静地听风看水。

    额娘写信捎来一只竹编的小篓子,里头装满了紫砂做的小柿子,说是与阿玛闲来无事,信步到一家小工坊,就坐在水边,与天光云影相伴,两人亲手做的。还说做完了天也擦黑了,她与阿玛便手牵着手走在漫天的落日余晖之中,踩着湿漉漉的青石板,听着自己的脚步回响,慢慢地走,河边有洗衣妇的棒槌声,还有举着竹风筝满巷子乱跑的孩童,笑容能传得很远很远。

    我总是捧着信看着看着就不自觉微笑起来。

    额娘的信总是叫人心里安宁,好似在看一副画在素白绢纸上的水墨画,让人心里也跟着宁静下来,静静地赏看,又如流水般温柔地淌进心底里。

    后来额娘每去一个新的地方,就会给我们几个兄妹捎东西,他们大多逗留在远离浮华喧嚣的淳朴乡野,也不着急,喜欢的地方便租个小院多住一会儿,阿玛的水墨很好,随信捎来好些额娘的小像,有在暮色中洗手作羹汤的剪影,也有在晴朗的晨光下仰头与高墙上的野猫对话的俏皮样子,他们与山水为邻,赏花乘凉,三餐四季,如此叫人羡艳。

    阿玛很少惹额娘生气,曾经大伯还跟皇玛法告状,说阿玛纵容额娘,惯得厉害,说八叔是个畏妻的便罢了,头一回听说还有畏妾的,皇玛法自然是不信的,额娘在外头名声很好,上上下下的奴才没一个不说她仁慈孝敬的,她对阿玛的好皇玛法也看在眼里,还有弘晳这个鬼灵精常常不动声色在皇玛法面前夸额娘,因此没闹出什么事来。但这话还是传了出去,阿玛得知之后也不生气,反而呵呵笑道:“有么?我自觉还惯得不够呢。”

    听得四叔五叔一阵牙酸。

    五叔和他的福晋关系不好,四叔跟四婶也是敬重大于情爱,我有一回躲在树上掏鸟蛋,就听见他们说起这个,他们都想不明白阿玛这样的身份怎么能就一颗心系在额娘身上,弱水三千只取了一瓢,再也瞧不进其他人了。

    这事儿似乎一直到阿玛登基为帝之后很多年,都还是很多大臣宗亲闹不明白。但我想阿玛和额娘自个的事,他们自个是最清楚的,喜爱一个人,难不成是没有缘由的么?我以为一定是有缘由的,但这缘由却不足为外人道也。

    后来我也老了,听闻额娘病了,很想赶回她身边去,可惜自个身子不争气,竟也跟着病倒了,我想着即便抬也要回到额娘身边去,但哈日瑙海不许,他红着眼求我,好歹顾念顾念他。最后只好让宝音立刻快马赶回京里去,让她替我尽孝,后来我从她信里听说了阿玛对额娘的话,我也想着,若这世上真有轮回,真有下辈子,我也想留在额娘身边。

    即便不是母女也无妨,忆起幼时与额娘同床而眠,半夜曾见过额娘被梦魇着,也不知她梦见了什么,像是被人欺负得狠了,哭着说就是宁愿死了也要去上学,谁也阻止不了。

    额娘幼时上学那般艰难么?小舅舅似乎说过他们家以前并不宽裕。但外祖父是个极疼爱额娘的人,又很开明,想必不会拦着额娘就学吧,也不知额娘梦见的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了。这事情一直藏在我心里,因为额娘醒来后坐着不说话,神色很难过,我便不敢问了。

    所以……不是母女也无妨,若真有下辈子,我想做额娘的姐姐,由我来保护她,再不叫人欺负她,就像她爱护我一般,我也期望她一辈子快快活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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